苏童:写作,就是给陌生人写信
□新时报记者 徐敏
上世纪八十年代,江苏青年作家苏童发表了小说《妻妾成群》,一举成名。此后30多年来,他一直以充沛稳健的创作姿态活跃于文坛,先后创作了逾百万字的作品,国内外获奖无数。盛名之下,苏童仍延续着从上世纪末至今的写作节奏:三年一部长篇,每年几个短篇,生活简单,很少社交。
近期,苏童出版了散文集《活着,不着急》,不同于小说的细腻绵长,他用质朴简白的文字谈文学、谈写作、谈生活。这也展现了一个小说之外,平静而质朴的苏童。
坚定的信仰是文学
“从小就听话”。在《活着,不着急》的一篇小文中,苏童如此定性目前为止自己的性格。“在学校里听老师的话,在家里听父母的话,在孩子堆里听孩子王的话。到了现在依然很听话,听领导的话,父母的话,妻子的话,还有朋友的话。”苏童说,尽管自己不好意思公开承认,其实自己性格中从来不具有叛逆性格和坚强的男性性格。
但是苏童有他的坚定信仰,这种信仰就是文学,或者说写作。文学让他摆脱了许多难以言语的苦难和烦扰,苏童喜爱着它并怀着一种深深的感激之情,感激世界上有这门事业,成为他赖以生存的事业并完善充实了生活。
然而苏童的文学之路走得并不太顺畅。因为从小家境贫寒,没有机会接受修养的操练和艺术的熏陶。少年时,苏童的二姐喜欢文学,经常把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文学名著带回家中阅读,他就跟着二姐一起读。“我有时候一下午读完《复活》和《红与黑》,读得昏头昏脑,不知所云,但我仍然执着于这种可笑的不求甚解的阅读。”苏童说,因为沉浸在阅读中,年幼的他避开了街头少年的许多不良恶习。他总是静坐家中,培养某种幻想精神。
1988年,苏童发表了他最出名的小说《妻妾成群》,也就是被张艺谋改编成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原著作品。出版这篇小说时苏童年仅25岁,可谓青年成名,意气风发。实际上,苏童写作和发表文学作品的时间远早于此,早在中学时期,苏童就尝试写过小说并且投过稿。“我还写诗,最初的诗写在一个塑料皮笔记本上,现在还留着。”苏童说,后来没有再翻阅过,但他很珍惜它们。在北京师范大学读书期间,苏童继续大量写作诗歌、小说并拼命投稿,《青年作家》《飞天》《星星》等杂志逐渐发表了他的作品。
“也没什么可说的。”对于自己的人生特别是文学经历,苏童觉得乏善可陈。大学毕业后在《钟山》杂志当了一名编辑,老老实实地结婚生女,工作写作。“我现在蜗居在南京一座破旧的小楼里,读书、写作、会客、与朋友搓麻将。没有任何野心,没有任何贪欲,没有任何艳遇。这样的生活天经地义,心情平静,生活平静,我的作品也变得平静。”苏童就这样平静地叙述自己大半生的生活。
给陌生人寄出了一个白日梦
2005年,苏童出版了第二部长篇小说《我的帝王生涯》。这部小说以第一人称写作,写一个小皇帝因宫廷政变流落民间长大成人,因为从小爱慕飞鸟,后来成为一个高空走索的杂耍艺人。这部小说是苏童最受读者欢迎的作品之一,他自己评价这部小说是“满纸荒唐言”,完全是一个带有隐喻的白日梦。构思这部小说时,苏童认为一个青少年很容易做皇帝梦,也很容易做高空走索的梦,白日梦可以是虚无的,也可以是对人生社会和历史的仿构。如果仿构的态度严肃,这个白日梦可以变得与哲学一样严肃。
“出版《我的帝王生涯》,就像是我给陌生人寄出了一个白日梦。有人收到了一部苦难之书,有人收到了一部救赎之书,有人收到了关于自由和平等的梦想之书。有人则坦率地告诉我,你写小皇帝和走索王都没有打动我,我是被你书里描写的那些鸟打动了。”苏童说,大概从那时候起,他认为作家就是给陌生人写信的人。陌生人地址不详,所以终其一生作家要发出无数个地址不详的信件。这些信件命运各异,大多数信件投入漫长的黑暗中,或者安放在图书馆灰尘蒙蒙的角落里,只有少数信件是幸运的。“它们犹如流浪猫找到了动物保护组织,犹如蜡烛手电筒煤油灯等到了全城停电的时刻,犹如灰姑娘遇到了王子,它们找到了最完美的收信人。”
与其他的作家不同,从苏童的文学创作和批评观念中能够轻易感知到,他是一个会站在读者角度思考写作,一个重视读者阅读感受的作家。在他看来,读者对作家要求苛刻、要求收到“高质量的信”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读者与作家面对一个共同的世界,他们有权利要求作家眼光独到、深刻,看见这世界皮肤下面内脏深处的问题,他们在沉默中等待作家的诊断书。”苏童认为,而一个理性的作家心里总是很清楚,他并不一定比普通人更高明,只是掌握了一种独特的技巧,这种技巧其实就是叙述的技巧。
在苏童看来,伟大的叙述大多从狭窄出发抵达宽阔,从个人出发抵达社会,从时间出发抵达历史。用巴尔扎克的话来说,一个人的心灵史,可以是一部民族的心灵史。“这是一个写信者最好的愿望,也是给收信人最大的惊喜。”苏童说。
虚构的魅力,就是小说的魅力
不只是苏童,很多情况下作家笔下的故事是虚构而成,或者有少部分现实生活的影子经过作者加工虚构而成。“读者经常会问到这个让我尴尬的问题:你没有经历过某某小说中所描写的生活,是怎么写出来的呢?”苏童说,遇到这个问题他总是会很为难,如果是对熟悉的人他会直接说“瞎编的”,而对陌生的人则会用一个比较书面语的词汇,这个词就是“虚构”。
很多情况下,这个简单的词汇不能搪塞读者的疑问,他们可能认为这个回答简单潦草。苏童认为自己没有信口雌黄,因为他对虚构的理解远远不能阐释虚构的真正意义。这次在《活着,不着急》一书中谈到虚构这个话题时,苏童认为,小说所伸展出的枝叶应该大于作家的主观世界,高于一个作家所能耳闻目睹的现实生活,应该比两者的综合更加丰富多彩。一个作家,凭借什么力量才能获得这样的能量?当然寄希望于他伟大的灵魂、深厚的思想,但是这样的希望是既合理又空泛的。所以,虚构对于作家的工作就显得至关重要,虚构必须成为作家认知事物的一种重要手段。
“虚构不仅是幻想,更重要的是一种把握,一种超越理念束缚的把握。”苏童说,虚构不仅是一种写作技巧,它更多的是一种热情,这种热情导致作家对世界和人群产生无限的欲望。虚构的魅力到底在哪里?苏童举例说,当我们感叹卡夫卡对于人的处境和异化做出了最准确的概括,我们被福克纳描绘的那块邮票大的地方的人类生活所震撼,我们赞美这些伟大的作家,我们顺从地被他们所牵引,常常忘记牵引我们的是一种个人创造力。我们进入的其实是一片虚构的天地,世界在这里处于营造和模拟之间,亦真亦幻,人类的家园和归属在曙色熹微之间,同样亦真亦幻。我们就是这样被牵引,一个人瞬间的独语成为别人生活的经典,一个人原本孤立无援的精神世界通过文字覆盖了成千上万个心灵。“这就是虚构的魅力,说到底这也是小说的魅力。”苏童认为。
苏童说,他和同时代的许多作家都面临着类似的难题:应该为读者描绘一个怎样的世界,如何让这个世界哲理和逻辑并重,忏悔和警醒并重,良知和天真并重,如何让这个世界融合每一天的阳光和月光。这是一件艰难的事,但是探索下去是作家们唯一的选择。 孙婷婷/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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