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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年出塞是一场人生求索 《出塞书》后记

贵港日报 2019-10-21 10:15 大字

梁晓阳

从2003年春天陪妻子回娘家开始写作本书算起,一晃十五年过去了。十五年,一年一度甚至两度在疆桂两地往返,不断地记录和思考,在奔驰的列车上、在两地的房子里埋头苦写。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写了一部大书,超过了七十万字,这使我感到困惑和惶恐。我曾经试图控制它的增量,但是无济于事,反而被它的叙述牵着走。在绞尽脑汁进行挪移调配之后,最终我将书稿一分为二,一部叫《吉尔尕朗河两岸》,一部叫《出塞书》。

是的,《出塞书》,在《中国作家》杂志发表时它叫非虚构,但是现在,它叫长篇小说。回想当初,我将《出塞书》从母体分离后,曾因文体的定性而一度在长篇散文和长篇小说之间游移,先是觉得这是真情写作,书里的故事、情节和所有的名字和地名都是真实的。但在修改过程中,我渐渐感到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束缚,一种浑身上下被许多人紧紧盯着的不自在,我无法想象,这部书以散文面目出版后我会面临亲朋怎样的目光和反应。这大概就是非虚构类作品给作者造成的困扰?颇具戏剧性的是,在单行本的出版合同已经签订并寄回出版社的情况下,责编宋辰辰在电话里告诉我,建议将本书体裁改为长篇小说,并给我三天时间考虑。我两天不到就答复同意了。凭我的阅读经验和了解,我不认为这是张冠李戴,指鹿为马,而是坚信名实相符,表里如一。

作为一部书写两地、写作时间跨度长达十五年的作品,它让我经历了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家人的命运随着我文学的旅途而颠簸起伏。先是三岁的女儿患了脑膜炎,夫妻俩经受了确诊后魂飞魄散,治愈后喜极而泣的沉浮;同年我的父亲身患绝症去世,走前一直希望我做官而不是搞文学;疆桂两地行走七年后,《吉尔尕朗河两岸》获得新疆区政府扶持出版;而短暂的兴奋很快就被肾痛如绞打断了,我做了右肾取石手术;同年,给我讲新疆往事的岳父去世;不到一年,妻子被迫做子宫切除手术,那天下午,经过八个小时忧心如焚的手术等待,我见到了绿衣护士端出来的那团拳头大的血肉,不禁心胆收缩,绝望至极……

回望人生,在我早年为了活路而从事八股文写作的苦熬硬撑的十二年里,我得了严重的肾结石、颈椎病、痛风和神经衰弱。痛风发作时,脚后跟和小腿的疼痛让我举步维艰,一连六七天从房间走到客厅都要扶着墙壁。疼痛折磨着我,妻子领着我去体检,结果出来后,我的尿酸每升浓度高达600微摩尔。此外,没有做过手术的左肾已经石头成堆,并且严重积水,但因害怕损伤更甚,对左肾不想理会。而经历了上次的右肾手术后,我体力大不如前,从一楼走到四楼办公室气喘吁吁。

还在三年前,我在写作本书时便已感到脑袋不时疼痛。我去做了经颅多普勒检查,似乎没查出什么问题。但是另有一个问题很令我担心,我有过几次驾车走在路上心口突然疼得快窒息的经历,我一直怀疑心肌梗塞,但是做心电图检查时医生又说没事。之前已有朋友劝我,过了四十岁,你就别熬夜了,悠着点儿吧。朋友的话的确让我三思。父亲五十八岁去世也让我不得不正视死亡这个人生的最后环节,我明白了关于身体与理想的辩证关系。

父亲走后,母亲进城跟我们住在一起。她因早年家境贫困长期就盐下饭,得了冠心病和高血压。近年她为我们接送孩子,走路买菜,右腿膝盖因为患骨膜炎做了一次手术,自此走路蹒跚。我本应记取“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圣训,却为了一个梦想而常常去流浪。每次我准备西行时,她总是用一种忧虑和留恋的目光看着我,一定要为我做好吃的,想杀鸡宰鸭,但是按照她信奉的村俗,出发前不能杀生,她就给我买猪脚,说是吃了远行脚健。我上了西去的列车后,为了节省而常吃泡面,结果憋得肚子生疼,在漫长的兰新线上感到度日如年。

2017年秋天,我去北京读鲁迅文学院,那是我为了理想而进行的一次重要求索,我离开患病的母亲,离开一天到晚忙工作和家务的妻子,离开十分需要我在身边加强管教的女儿,心中既被理想鼓舞着,也充满了内疚和惆怅。在鲁院的一百二十多天里,我大多数时间都在修改本书,时常熬夜到三点。我想,文学梦也许就该这样吧。

实际上,这部书应该献给我的岳父岳母,我的父亲母亲。可是,我为了让它与大众有更多的亲近感和切近感,我把它献给了在苦难、世俗和欲望中仍不忘追求的人。我知道,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有太多和我一样忍受着寂寞和煎熬的同类人,我愿意对他们表达我的理解和尊敬。

我再次想起父亲,早年他和母亲为了供我们三兄弟读书,低声下气借债,省吃俭用,积劳成疾,他对我因痴迷文学而放弃仕途非常不满,对我作为他的长子、作为家里唯一的国家干部,没有当官、更没有给他添一个孙子而长吁短叹。他带着遗憾早早地走了。他可能不知道,作为我小学时代的语文老师,正是他对我作文三言两语的表扬深深地影响了我,让我有了理想和人生的选择。

在写作和修改本书的过程中,我常常被一种情感浸染着,阿依父母人生的沧桑,我理想的苍茫,亲朋的悲欢离合,全都像我的梦一样跟随着我,在西驰的列车上,在天山脚下的房子里,在南方和北京,我无数次抑制不住地流下了泪水。

回忆出塞之路,有时我也有自得的时候,比如我多花些钱买了软卧,在许多站点过去后,包厢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就把门关上,在茶几上打开电脑,身心舒泰地修改;累了,站起来,看着窗外徐徐而过的西部山川,像王宏伟那样放声高歌:“哗啦啦的黄河水……”

我知道,十几年的桂疆两地之旅,两地的生活,两地的观察、谛听和遇见,对我的文学生涯来讲意义重大,不可代替,纵使我真的能活五百年,像永动机一样笔耕不辍,也无法写尽那些生活和思考。

何况我一直在走着。从2003年到2018年,我的出塞之旅已经持续到了第十五年;从2006年到2018年,我的父亲去世已经十二年;从2014年到2019年,妻子父亲去世也已经五年。如今,我也在往五十岁的分水岭上紧赶慢赶。文学啊,时光啊,你就是我经常乘坐的那列火车,带给我的是一场漫长的人生求索,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中年,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穿梭着,往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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