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职路上话变迁
◎黄廷付
20世纪60年代，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爷爷看着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心里很是难受。终于在一个初冬的夜里，他悄悄地离开了家。
据爷爷后来说，他听人家说往南去，能挣口吃的，因为南边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爷爷说他也不管地上有没有路，他就一直往南走，有山翻山，有河过河。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爷爷走到精疲力竭的时候，一个油坊里的好心人收留了他，让爷爷在那里做了帮工。爷爷在那里做了几天后，便和好心人说明了家里的情况，好心人二话没说，就给了爷爷半口袋红薯干，让爷爷先回家救命。也幸亏爷爷及时赶回家，用那半口袋红薯干救了全家人的命。从那以后，爷爷就时常把那好心人挂在嘴边：“要不是救命恩人的帮忙，哪里还有咱这一家人啊!”
到了80年代，村里人虽然解决了温饱问题，但手头也没有富余。农闲时候，大家还都想找点事做，来贴补家用。在那个初冬的早上，父亲便跟着村里的一群爷们儿，一起踏上了去广东的火车。父亲后来和我们说：“那火车哪像是拉人的啊？车厢里密不透风，人挨着人，如果你一只脚抬起来，就很难再落下去了。”
都说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大，不到广东不知道钱多。可是映入父亲眼帘的广东，却是一个荒凉落寞的小镇，小镇背靠着一座荒山。到了那里，父亲才知道，工地上不需要那么多人，但每个人都只带了来时的盘缠，到那里后，几乎都身无分文了。那一群在村里从未红过脸的男人，在异地他乡，开始有了分歧，因为找不到活干就没饭吃，也回不了家。最后，还是德高望重的父亲主持了大局，因为那时候父亲是村里最有学问和见识的人，父亲不仅当过兵还是党员，又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父亲说：“咱们既然一起来，就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人。我提议，把咱们的人分成两班，一替一天干活，轮到休息的人可以再到附近去找活，我不相信广东这么大，就容不下咱们这十几个人。”又过了一段时间，大家也都在附近找到了活做。每逢下雨天，没有活的时候，他们就又会聚在一起，像在老家一样，唠唠家常，当然也有人提到家里的老婆孩子，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也没那么想家了。遇到过节的时候，他们还在一起拼伙，有人去山上捡柴，有人出去买菜，有人烧火，有人和面，包饺子，再整点白酒，就有了节日的气氛。
但他们并不是每一次找工作都那么顺利，后来大家出门有点经验了，就会多带点盘缠，实在找不到工作的大有人在，他们最后只能打道回府。
2000年我高考落榜了。那年初冬，我等小麦刚种到地里，就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去温州的大巴。大巴车跑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清晨到了温州的双屿开发区。我看着仿佛还没睡醒的开发区里，一个个规模很大的工厂，好像比我们的学校还要大，我当时很兴奋，在心里对它们说着：“我来了。”然而那些工厂好像并不欢迎我，电动的大门始终紧闭着，我跑了几天，却连一个招工的信息都没看到，我开始有些沮丧起来。最后我不得不和同来的老乡一起先去工地上干活，等春节后再做打算。
那是一个给修铁塔基础运送材料的工地，说白了就是用背篓把那些沙子石子和水泥背上去。那些铁塔有的在山顶，也是要靠人力背上去的。好在我那时候年轻力壮，在家里常做农活，百十来斤对我来说还是问题不大的。但我一心想着进工厂，春节一到，我就离开了那个工地。正好附近有个木板厂招工，只招十个工人，却有一百多人报名，整个报名处被围得水泄不通。我看着前面那么多人，手里都举着身份证，心想这哪能轮到我？得想个办法才行呀。我灵机一动，把自己的高中毕业证举了起来。你还别说，这一招果然有用，负责招工的人看到我举起的红本本，立刻冲我招招手，我赶紧高兴地跟着他们去填表，直接就进了车间。
去年春节，我回老家时，看到刚刚大学毕业的表弟，我问他找工作的事。他像没事人一样，轻松地笑着说：“我在网上投了十几份简历，有几家用人单位回复了，过了年就去面试。”父亲在旁边听到，点点头有些感慨地说：“还是现在找工作方便，再也不用像我们那样背着行李到处跑了。”我笑着接过父亲的话，“爸，现在是网络时代了，一部手机就能解决很多问题呢。就连我们这个行业，也有专门的交流群，有谁想找工作，只要把资料往群里一发，就有很多人给你提供招工信息，告诉你哪里有需要用人的。”
父亲听完笑着对我们说：“你们赶上了好时代啊！”我看见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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