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之美,风月无边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在1856年现代合成染料发现之前,全世界的染料都仰赖自然界植物的花、叶、根、皮、干,或昆虫的体液、壳甚至矿物等材料,通过收集、保存、运输、萃取、精炼、染色、晾晒等繁复的程序,才能得到深浅不一的丰富色彩。
那么中国传统的繁复色彩又是怎样一个精彩的世界?色彩背后,隐藏着哪些历史故事、技术材料、典籍传承?近日,色彩研究专家、传统染色技法亲传人曾启雄新书《绝色》由译林出版社出版,生动有趣地呈现了古往今来中国人生活中的色彩表现。
孔子为何要管内衣的颜色
当色彩被放在波长等专业名词之下审视,它们的很多秘密其实都已经被揭开,量性研究或生理实验已经让人们更清晰地认识了色彩。但色彩的迷人之处,还在于它的社会性和历史文化性秘密。《绝色》的有趣之处正在于,通过对中国传统色彩的梳理,发掘出影响中国人色彩审美的历史、文化、民族、社会、地域、信仰的一系列丰富信息。
比如《论语·乡党》中有一段很有名的孔子教我们该怎么穿衣服的话,所谓“君子不以绀緅饰,红紫不以为亵服”。读到这里,恐怕很多人都会觉得孔子他老人家管得也太宽了,连衣服的颜色都要置喙。说什么不要用深蓝色、黑色的布料做衣边,红色和紫色的衣料不要当内衣穿。孔子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他既不是裁缝,也不是服装设计师,怎么就从衣边管到内衣去了?我们当然知道这是孔子通过谈论穿衣常识,来比喻世间的处事道理。但孔子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当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穿衣常识呢?从服饰或色彩的角度来看孔子的这段话,就会发现很多有趣的秘密。
秘密首先隐藏在深蓝色和黑色中。古人染制深色衣物,是很费工和耗材料的,习惯使用化学染料的现代人难以想象这种巨大耗费。而且染色在早期,多半无法一次到位,有些甚至需要染到三十多次,才能得到预定的颜色。深色是必须经过漫长的时间、重复的劳动,才会取得的成果,当然还隐藏了许多失败的可能性。要染出红色或紫色,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制作与麻烦的工法,最后将这样染制出来的衣物,当作内衣穿在里面,显然是相当不合理的。所以孔子讲的话,从技术层面去核对,道理就出来了:染三十几遍才能得到的深色衣料,居然拿去当作内衣穿,对古人或现代人而言,都未免太矫情了。
你看,了解了染色的历史,我们就能适当地回到历史的环境里,从而与孔子想要表达的内涵产生共鸣。
颜色背后的尊贵和乡愁
《绝色》的好处,是体现了作者极为丰富的色彩知识和对色彩的美学追求。书中既有密集的知识性表述,又有作者自己的个人体验和情怀寄托,读来给人智识和情感的双重愉悦。
比如《蔚蓝的乡愁》一篇,作者从自己走在海边的感觉写起,“咸咸的海风拂面,感觉舒适得快要融化了”,“从沙滩上远望太平洋的那片海,很奇妙的蔚蓝海色,有深浅两种不同的蔚蓝,令人望着、望着,油然生出一股思乡情绪,不汹涌、不澎湃,却有着若干起伏”。
这蔚蓝色的乡愁,不仅是个人的乡愁,还是人类的乡愁,是生命演化的乡愁:生命演化由海底上陆之后,面对的是绿色世界,眼球里感应蓝色的视觉椎状细胞就逐渐退化,成为眼球里感应色彩细胞的相对少数。眼球的视觉细胞大致分成两类:一是感应黑白、明暗变化的杆状细胞,分布量最多,达1200万个;二是感应色彩的椎状细胞,这类细胞可再细分为感应红色(R)、绿色(G)、蓝色(B)之细胞,分别有200万—300万个。第二类的三种细胞在数量上并非均等分布,分布区域也不相同,其中蓝色最少,只有约200万个,且分布于视觉中心的边缘。而红色椎状细胞数量最多,感应力最佳,因此红绿灯就以红灯作为警告。
蓝色不仅是乡愁,还是尊贵。小时候随祖母到寺院,曾启雄就好奇为什么佛头是蓝色的,一直到后来才明白,“这原因出自制作蓝色颜料的蓝铜矿产量稀少且昂贵,成为献给神明的最佳选
择,以表达虔诚和尊敬的意义”。
尊贵的当然还有黄色,自西魏宇文氏起,皇帝开始喜穿黄袍,而当时黄袍的色彩叫作柘黄,是有柘木的枝干染出来的,染出的色彩也称为“黄赤色”。而更早之前的春秋第一代霸主齐桓公则喜欢穿紫衣,带动了齐国上下紫色的流行。但紫色衣服在当时是很贵的,五匹素绢还不一定能换得一件美丽的紫衣。为了跟上流行,齐国人散尽钱财添购紫衣,因而影响到国力的积蓄。当时的宰相管仲于是建议齐桓公带头不穿紫衣。恰好有人上朝时,投齐桓公所好献上紫色布匹,齐桓公就适时地对进贡者说:“紫色衣服很臭,我不喜欢。”此后齐桓公真的不再穿紫衣,大家也就不再对紫衣情有独钟了。
找回传统色彩的自信
中国色彩的话题一打开就讲不完:映入眼帘的,是浮翠流丹;浸润心田的,是白皎素亮;紫锦红囊香满风,桂子姜黄化愁肠。形形色色,凡尘景象,热闹的,是过年的红;肃穆的,是尊贵的黄。企盼着,白色的瑞兆;散不去,蔚蓝的乡愁……《绝色》这一本关于中国传统色彩美学的书,积累了曾启雄三十年潜心研究古代东方色彩之功,因为对各种颜料都能信手拈来,于是那些矿物质的朱砂、佛青、石墨、雄黄,植物质的红花、蓼蓝、乌桕、栌木,甚至来自紫胶虫、胭脂虫、五倍子等昆虫的色彩,都缤纷跳脱出来,古往今来中国人生活中的色彩表现得以生动呈现。
并非没有忧虑,因为化学染料才发展一百多年,便击败了发展千余年、历代匠人毕生追求的天然色彩使用经验。曾启雄认为,如果那些天然色彩材料不能用于染色的话,或许尚可发展其他的用途,但长时间经由天然染色积累下来的中华民族色彩使用样貌,以及其意义与特色,却在化学合成色彩材料开发的影响下,全面性地衰退、改变了,中华民族的美感也因此不见或发生质变,“于近代消失的千年色彩,并不全然是落伍、跟不上时代的,只是在现代化进程里,这些古老的色彩,来不及经过反省或咀嚼被暂时遗忘了而已。如今,应该是重新回顾与理解过去文化、历史的好时机,让我们再次回溯汉字于口语或文字表达上的古典原意,穿回、用回、吃回传统色彩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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