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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瓶汽水的怀想

黄海晨报 2019-08-23 08:42 大字

肖劲松

那年盛夏,天特别热。暑假期间,通过父亲单位的关系,我和弟弟找到了一份难得的赚取学费的差事:每天一大早,我和弟弟拖着一辆板车,车上堆着装过棉、麻、蚕茧、烟叶的脏布袋,去河边清洗干净。那年,我16岁,弟弟13岁。当时父亲的单位上照顾我们,每天让我们清洗300个布袋,一个布袋清洗费一分钱,一天能赚到三元钱。那时三元钱可以买到2公斤肉啊!我们心里好高兴,简直比过年还开心。

那年暑假,每天大清早,我和弟弟就用板车拖着300个布袋来到河畔,我和弟弟把布袋搁在大脚盆里,撒上肥皂粉,再浸泡十来分钟,然后兄弟俩开始轮流用脚踩踏,就像跳迪斯科一样。沾满污渍的布袋洗好后,我和弟弟要用力拧干,再平铺在河滩上晒干。北岸那片河滩一下被洗白的布袋所覆盖,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大片,仿佛蒙上了一层洁白的被单。看到这样的情景,我们心里感觉很轻松,很愉快,似乎忘记了赤膊上阵、汗流浃背的劳累辛苦,兄弟俩商量好留下一人看布袋,一人回家吃早餐。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要把布袋收拢来,十条一小捆,五十条一大捆,整整齐齐装上板车,再送到河南岸一个叫巴山坳的仓库,点验、入库、码堆。然后,随车再把第二天要洗的脏布袋领出来拉回家。这时,天已经擦黑,月亮早早挂在了山顶上。一整天的劳累,让两个纯真少年有些疲惫,但当听到仓库保管员说“两个细伢子洗的布袋,既干净又整洁”时,内心就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

有一回,我和弟弟正在挥汗如雨地拧布袋,我有个同学喻建平来到河边,手里提着两瓶汽水,他一边招手,一边使劲在喊;“劲松、劲柏,快上来喝瓶汽水歇歇气吧。”我们天天泡在水里,渴了就捧两口河水解渴,喻建平这算是为我们开了个“洋荤”。我和弟弟把手里的布袋往肩上一搭。将正在漂洗的布袋压上两块大石头,转身,飞跑着越过河滩,一个箭步就蹿上了河岸。三个人坐在一棵樟树下,喻建平张口一咬,瓶盖就开了,他把呼呼冒着气泡的玻璃瓶递过来,我们接过汽水,仰起头一阵咕咚咕咚地猛喝,瓶子很快就底朝天了。说实话,这是我们兄弟第一次喝汽水,这汽水甜中带酸,还透着一股凉气,真好喝。不一会,肚子里就开始咕咕响,一股凉丝丝的气体从体内往喉咙上涌,接下来,伸长脖子,饱嗝一个接一个往上冒,顿时感觉通身沁凉沁凉,真爽!

一晃,四十多年就过去了。同学喻建平送的那瓶汽水却一直萦绕在心头,那滋味一直润泽着我的心田,陪伴我走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去年的年三十晚上,几个年逾花甲的老同学一起聚餐,曾经的翩翩少年,转眼个个都成了白头翁,大家举杯互敬,感慨万千。没想到,新年初四噩耗传来,喻建平兄弟因突发心肌梗塞,驾鹤仙去。让沉浸在新春光景里的同学内心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平添了一层悲哀。

今年的盛夏,与四十多年前的盛夏很相似,骄阳似火,热浪翻滚,又是一个酷暑难耐的季节。我买好一打汽水,静静地坐着,就像当年喻建平坐在我身旁一样。我学他的老办法,用牙直接把瓶盖咬开,将汽水洒向空中,在这个炎炎夏日,愿逝去的兄弟能感受到一丝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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