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四品之三品其德
□陈新颜
荀子说：“草木有生而无知。”这话未必正确。他大概没有碰过含羞草，要是碰过，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中国人喜欢赋予各种花草树木以人的品质，像什么“岁寒三友”、“国画四君子”、“水八仙”等等。药王孙思邈引天竺大医耆婆的话说：“天下物类，皆是灵药。”见解非凡，不愧是药王。草木是有灵性的，我一直这样认为。一位贵州的好友告诉我，说他们小的时候走夜路，心里常常会害怕。那怎么办？“有办法。”“有什么办法？”“手里拿两瓣蒜。”“拿两瓣蒜？拿两瓣蒜就不害怕了吗？”“真的！”他一脸严肃地说。民间老百姓常用桃枝辟邪却也是事实，这大概和桃符有点关系，要按《东京梦华录》里的说法，中国人用桃木辟邪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汉代，甚至有记载说源于上古。此外，道士用来降妖除魔的桃木剑，大概和这个也有一点渊源。
桃木能不能辟邪？天知道。但是对于人间的草木，我却常怀着一种感激之情，天天都在吃，顿顿离不了！稻米小麦，瓜果蔬菜，无一不是人间草木。稻米、小麦、瓜果是草木的果实，蔬菜是草木的枝叶。字圣许叔重说：“草之可食者曰菜。”吃蔬菜其实就是在吃草。买菜的大妈常说，五六月的韭菜像吃草。何止是像，简直就是。在传统中国人的思想里，人和花草树木的关系是分不开的，孔子不撤姜食，不多食，《论语·阳货》篇里说得很清楚。我觉得，中国的文学里要是没有了这些花花草草，其魅力或许就会大打折扣，上至《诗经》《楚辞》，下到《红楼梦》，再到当代金庸的武侠小说，都是这样。只有人物描写以及对话的小说看久了会让人觉得头晕，如果读者是近视眼，那么近视的度数很可能会翻倍。
许多草木都是有知觉的，不但有知觉，而且有品德。
奶奶曾跟我讲：“南瓜小的时候很小气，你千万不要骂它，非但不能骂，连用手指它都不行。“指一下都不行啊？”我不相信，有一次趁奶奶不在，就偷偷地用手去指了指大柳树下一个饭碗口大的小南瓜，过两天去园子地里一看，瓜真的病了，它再也长不大了，后来便整个地烂掉滚进了水渠里。真是苍蝇心，蚊子胆。小气鬼小气鬼！哼！从此，我也再不用手去指南瓜了。
还有李子树。奶奶说：“李子这种果树懂得知恩图报。”“为什么这样说呢？”“端午节的时候，你去喂它点酒，喂它点饭。一边喂，一边念：喂你点酒，明年李子结成柳柳。喂你点饭，明年李子结成串串。
“喂了之后，第二年李子树上的李子就会结成柳柳，结成串串。”“真的吗？”“真的！”
“但是，有一点要记得。”“记得什么？”“喂之前先得用砍刀在它身上砍一条小口子出来。”“这是为什么呢？砍一条小口子它不会觉得疼吗？”“没事的。这是它的嘴，没有嘴怎么吃饭喝酒呀？”“嗯，记住了。”于是，在那年的端午节，我照着奶奶所说的方法：提了一个竹子编的小提篮，提篮里放着一对青花瓷杯：一杯酒，一杯饭，还有一把小砍刀。到了李子树跟前，我便放下竹篮，拿出砍刀，在树干上轻轻地砍了一条口子，然后给树喂点酒，喂点饭，一边喂，一边念：喂你点酒，明年李子结成柳柳。喂你点饭，明年李子结成串串。
好了，提上小提篮，回家。夜里竟梦见自己在飞。日子一天天过去，家人都说我长高了好多。第二年，我家的李子树结出了好多李子呀，累累坠坠的，把树枝都给压弯了。真像是一个童话。
相比于南瓜的小气，石榴可算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了。念大二那年，暑假回舅妈家。舅妈家种了一大片石榴。表妹说带我去石榴园看看。我说：“好！”来到园子里，只见漫山遍野的石榴，圆溜溜，胖乎乎，脸颊红彤彤的，像胖娃娃的脸，又像是一个个没有把和嘴儿的小茶壶坠满枝头。我们比赛，看谁能找到最大最漂亮的石榴？我找到了一个，忍不住用手轻轻地去摸了一下它，然而，想起小南瓜的悲惨命运，我的手立刻缩了回来。“新颜哥，你的手是不是被毛毛虫蜇了？”表妹走过来问。“不是，我怕它太小气，被人碰过以后就会生病。”表妹听罢，嘎嘎嘎嘎地笑起来（表妹的笑是很有特点的，别人则学不会，总之让人觉得她很开心）。“新颜哥，石榴很大气的，你越是指着它骂它，它就长得越好。”真的吗？表妹点点头（那时她刚上五年级）：“这是爸爸告诉我的！”于是，兄妹两站在石榴地里骂石榴，骂了整整一个下午。
后来竟忘了问舅妈：到底第二年石榴的收成怎么样？
应该不错吧，每次回去她都是微笑着的。
仔细想来，石榴还确实很大气。许多果子，因为太娇气，所以经不起长途运输，最终出不了国门。你就说杏子和枇杷吧，稍微碰一下磕一下，它便伤痕累累，面目全非。石榴不一样：走遍全中国，畅销海内外。磕磕碰碰，何足道哉！
真要说起石榴的品德，还远远不止大气这一点。剥开一个石榴，里面红水晶似的石榴籽可以吃，外面的皮儿可以入药。种上一片石榴树，每年修枝时剪下的枝条和嫁接时锯下来的树干，可以拿来做柴火烧。记忆中，舅妈家的门前和后院里总是各码了一大码石榴柴。逢年过节，宴请宾客，客人多，常常要坐七八桌，这时候，用小锅小灶是不行的。须得用大锅，烧旺火，做蒸菜、炒菜，讲究的就是个火候。这时候，门前和后院里码放着的石榴柴就能派上大用场了。果供人食，皮供药用，枝干做柴供人做饭做菜，这不是默默奉献又是什么呢？
石榴原名安石榴，原产于中亚安石等国，西汉张骞通西域时始被引进。
曾经和女朋友商量好，以后结了婚，生女，取名小荷；生男，取名小石榴。
草木有知？
嗯嗯！
真的有吗？
去问问大山里的放牛娃吧。
(陈新颜，本名陈浩。会理人，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曾获全国散文作家大赛一等奖、首届国际诗酒大会（现代诗组）优秀奖等奖项。)
新闻推荐
7月18日被中纪委官网点名的山西省公安厅原副巡视员权志高，一个月后正式被查。据山西省纪委监委网站8月19日消息：山西省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