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秀□潘仕栋

那次，和她一起在叔公的殡葬费用单据上签字，我才知道她的名字。

2016年10月的一天，我的手机上显示一个陌生来电，是本地号码，于是接通。“喂，是某某的亲属？阿叔在敬老院不慎摔倒，额头出血，请你们尽快来送他去医院。”我和堂兄弟们当即前往。这里提到的阿叔是我的叔公，终身未娶。2007年，镇敬老院正式投入运营时，他是第一批入住的老人之一。到医院包扎处理后，还做了相关检查，我们才知叔公的摔倒是意外，也是意料之中。他的脏器已呈衰竭状态。治疗一段时间，接回家中，悉心照料。半年后，叔公走完了74岁人生。

就在这半年里，我和敬老院管理员阿秀交流交往相对频繁。先前，我们只是隔段时间到敬老院看望叔公，或过节时来往敬老院接送他回家团聚。那段日子，去拿衣服、领生活费、办理殡葬手续、去清理叔公遗物，我和阿秀渐渐熟络，自然地我们就成了微友。

阿秀，三十六七岁，镇敬老院第三任管理员，是当中最年轻的。她是一双儿女的母亲，因为孩子，她舍弃了广东薪酬更高的工作，回到家乡，选择了众人眼中的这份工作。她第一次拨打我电话的时候，刚入职一个月，难怪我觉得陌生。“返乡的决定是无奈也是必须，女儿上初一，儿子读小学三年级。家公家婆说孙女越来越难管，开始有叛逆的倾向。而每年春节回来，我明显感受到孩子的疏离，刚变得热乎，又被迫离家南下。我和老公清楚，我和他需要有一人在孩子身边。”干这份工对于阿秀来说是偶然也在情理之中，敬老院的上任管理员是阿秀的表姐，表姐要随在单位上班的儿子生活，照顾孙辈，把敬老院的工作介绍给阿秀。“表姐起初还担心我不愿意，工资待遇比我在广东的工厂低，且院里的老人大部分都已七十多岁，事无巨细，什么都得操心，较过去麻烦、繁琐。”但阿秀毅然同意了，因为镇上的工作不好找。

30多位老人，一个管理员，这是镇上敬老院的格局。此前，管理员主要负责一日三餐。老人们的其它个人生活事宜靠自理或老人间的互助。现在老人要买日用品、药品，阿秀得忙里偷闲跑一趟。老人患病须立即送医院，亲属离敬老院较远的，阿秀得想办法联系车辆。遇患病老人饮食上有特殊需求，阿秀得另外开小灶。碰到老人乱发脾气，阿秀得隐忍、安抚。阿秀表姐起初的担心，其实不是怕阿秀经不起体力上的苦累，而是怕她接受不了精神上的委屈。耐性的确是需要年龄和环境的磨炼的。日复一日，阿秀越来越融入敬老院的氛围和节奏，本来预想的工作时间上比进厂的灵活，如今却时常整天忙得团团转，往往好多天都没法辅导儿子功课。同老人则逐步处出了感情，孤寂的老人把阿秀当女儿。听着一声声“妈美、妈美”的亲切叫唤，阿秀忘了所有的不快。一晃近3个年头了，阿秀说没有十分特殊的情况，她不会在最近几年另谋工作，她已无法割舍这些老人。3年里，敬老院迎来了多位老人，也有几位老人远走天国。每次的送别，阿秀会沉痛一段时间。阿秀的儿女渐渐长大了，双休日，阿秀会让儿女打下手，把饭菜送到行动不便的老人床前。儿女的乖巧、懂事，也许是阿秀任敬老院管理员工作的更大收获。

写阿秀前，我发微信给她，让她讲讲这几年印象最深刻的一天或一件事。阿秀说：“没有。我又没有干出什么不平凡的事，尽职尽责而已。”我认为，这与其说是责任感，不如说是来自她心底本能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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