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 炖生敲 董改正 ■
“炖生敲”是南京名菜。三字古拙,不大容易猜得出食材。朋友告诉我,“生”是生猛的活黄鳝,宰杀,去内脏,去脊骨;“敲”是拿木棒捶打背脊,使之肉质松散;“炖”不难理解,但最难的也就在此处了。
试想,黄鳝非牛骨猪排,若是没有相关程序,久炖必烂若肉糜,实在难见其好,必须使之具有“坚”的状态才好。袁枚说,“或先用油炙使坚,再以冬瓜、鲜笋、香蕈作配”,这是深得金陵炖品之三味了。若想将黄鳝纳入金陵菜系,且具金陵特色,那么煎之使坚,再砂锅慢炖,是必要的程序。
在南京某饭店,朋友请客,让我见识一下集金陵菜特点之大成的炖生敲。坐定后,他带我走进厨房。大厨姓杨,高个,白嫩,一脸和气。只笑,不说话,捞起一条粗大黄鳝,斩头,剖开,去内脏;木棒操起,啪啪一阵敲打,如按摩师松骨;银刀掣手,稍稍入鳝端部,一手摁住,刺啦到底,去骨。反握刀,刀背一路纵横敲拍,歘歘歘切段,扫入菜箩。接着,下一条。麻利,似有节奏。
五花肉切块,姜丝、葱段、蒜头备用。烧油成沸,中火,下鳝段,鳝段遇油略卷曲;捞起,略冷,复炸,有“芝麻花”在鳝段周围纹起,香气四溢,余兄吞口水。油任其沸,下五花肉,再起红锅,煸至油脂微出;下蒜头,下葱姜,煸香,入高汤,下鳝段,大火,沸腾翻滚,下酱油、黄酒、白糖、精盐、胡椒,翻滚几次,取砂锅,倒入,盖盖,擦手,立定,气定神闲。
朋友赞道:“杨先生真有金陵厨王胡长龄先生风范!”杨大厨腼腆摆手,连称“不敢”。他说传说胡老首创炖生敲、服务员端上桌子,揭开砂锅盖子时,一屋浓香。视之,则色泽金黄;夹之,则柔韧爽滑,两端下垂而绝不断绝。香气铺天盖地,汹涌恣肆,人人舌下生津,喉头滚动,大半食客起立,纷纷问询菜名。一时金陵鳝贵。
“先喝酒?”大厨问。
“好。”花生米,油麦菜,干丝。
胡老善烹饪,厨艺夺造化之功,尤其善于创造,常奇思妙想,能平地惊雷。炖生敲这个极具魏晋风度的词汇和风味,没有对物理、人情、烹调的哲学思考,不能出也。口味极为刁钻的民国大佬、政府要员或各界名士,都成了胡老的粉丝,其中就有于右任、胡小石赠字,黄炎培赠画。吴白匋更是不吝美词:“若论香酥醇厚味,金陵独擅炖生敲。”诗之不够,乃形之以文:“作为艺术的一种,烹调和书画同样可以做到矛盾统一为最高成就,我对此非常钦佩。”
约莫一个小时,大厨亲自端砂锅而来,站定,放好,揭盖。桌椅轰轰然,人群纷纷站起,延颈而望,轰然问菜名。
果然民国味道。
“1935年,张学良在金陵春饭店宴请于右任、吴稚晖、邵力子等,胡老主厨。那顿饭,大伙边吃边等,足足半天功夫。其中一道‘金陵烤鸭’,也是现场制作。张学良赞不绝口,吃到痛哭流涕,直呼‘对不起东北父老’。24年后,邵力子再来金陵春,胡长陵已人过中年,张学良正困居台湾,不由双眼流泪,大放悲声,说:‘学良不知何时才能吃到你做的金陵烤鸭了’。”
再次长叹。
“杨先生只为知己做这道菜,我算是有幸了。”朋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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