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最小植物人”住院9年离世 医院被判担责85% 赔偿70万
唐运章
尧尧（化名）住了9年的42号病床
湖南省儿童医院
8月7日，“长沙最小植物人”尧尧（化名）的父亲唐运章收到了湖南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二审判决书：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此前一审法院认定，湖南省儿童医院对尧尧因病发展至呈持续性植物状态并最终死亡承担85%的主要责任；唐运章和妻子承担15%的次要责任。法院判决唐运章和妻子支付湖南省儿童医院医疗费22178.77元；湖南省儿童医院赔偿唐运章和妻子死亡赔偿金、丧葬费、交通费、精神损害抚慰金合计702163.45元。
对于二审的判决结果，唐运章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他对承担15%的责任仍然不满意，因为（儿子死亡的结果）都是医生误诊误治导致的。“现在尧尧不在了，只能选择妥协。”唐运章说，目前暂时不担心医院会不会按照判决执行，他担心的是尧尧遗体的问题。
湖南省儿童医院宣传科主任李奇告诉红星新闻，他们也刚收到法院的通知，目前医院法制办正在办理。
红星新闻记者 潘俊文
一位父亲与医院的9年纷争
尧尧曾被媒体称为“长沙最小植物人”，2010年刚出生三个月，他就住进了湖南省儿童医院重症监护室。因为认定医院误诊，过去近9年，尧尧父亲唐运章拒绝让儿子出院，一直在网络维权。
2015年8月，医院将尧尧和父母三人告上法庭，要求支付所欠医疗费54.7万元，并立即办理出院手续，腾退病房。随后，唐运章反诉，请求驳回医院请求，并赔偿248.8万元。
2019年1月8日，尧尧在湖南省儿童医院去世，这加剧了唐运章与医院的矛盾。唐运章认为，医院想尽快结束这起纠纷，“谋杀”了儿子。医护人员则对此说法感到寒心，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年都是他们在代替父母照顾着孩子。
此后，该案先在长沙市雨花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后又在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
3个月大的尧尧
从咳嗽发热到重症监护室
今年1月14日，长沙市雨花区人民法院再次开庭审理唐运章与医院纠纷一案。唐运章的援助律师没有出庭，他将儿子的遗照和一大摞材料摆在桌子上，在陈述和举证时，他稍显激动。
这天，是尧尧的“头七”，因唐运章与医院的矛盾，他没在死亡和尸检告知书上签字，医院也没有将儿子的遗体交给他。
为了早点结束案子取回儿子的遗体，庭审第二天，唐运章写了一份材料交到法院。
唐运章出生在湖南浏阳市永和镇，初中毕业。唐运章称，自己的第一段婚姻，因生活艰苦而结束，之后便在湖南大学附近的一家手机店打工，通过QQ认识了比他小11岁的现任妻子。
2006年，他们领了结婚证。2009年，尧尧出生，重6斤。
2010年1月30日凌晨，3个月大的尧尧出现咳嗽发热，天亮后唐运章和妻子将儿子带到永和镇永和医院就诊。医院初步诊断为肺炎，建议他们到上级医院进一步诊治。
据唐运章介绍，当天下午4时许，他们将尧尧送到湖南省儿童医院急诊就诊，接诊的年轻女医生否定了肺炎的诊断，在急诊病历上写下“支气管炎”，临床诊断为“咳嗽”，此外，她还将儿子的性别错写成“女”。
据唐运章的说法，最让他生气的是，医院的检验结果还没出来，医生就提前开出注射和口服药。除了诊断，唐运章与医院最大的争议是住院问题。医院在出具的关于尧尧医疗过程的说明中称，他们要求输液留观，但家属要求带药回家。对此，唐运章称，大老远从永和镇来长沙就是为了住院治疗，不可能要求回家，是医院未安排，他甚至怀疑门诊病历上的“要求带药一天”是医院造假写上去的。
没有住院，第二天唐运章夫妇带尧尧再来就诊时，医生检查发现，“尧尧心跳呼吸停止，双侧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失。”经医院抢救，尧尧被送入重症监护室继续治疗。
据唐运章提供的材料显示，当时X线胸片显示：“双侧肺野内可见较多斑片状模糊影，示重症肺炎”，诊断为“永久植物状态”。
唐运章认为，医院误诊致使儿子成为植物人，这是一起医疗事故。医院认为，门诊的初步诊断没有问题，患儿病情突变是因其母亲喂水，造成窒息。
随后，唐运章将一篇名为“为病危的儿子向湖南省儿童医院声讨公道”的帖子发到网上，引起关注。
重症监护室的尧尧
超100G的探视视频和照片
湖南省儿童医院宣传科主任李奇给记者提供的一份关于尧尧医疗过程的说明显示，2010年6月，经医护人员救治，患儿的生命体征平稳，达到转出重症监护室标准，但已处于永久植物状态，并有重度脑萎缩。医院多次与患儿家长沟通，提出后续康复建议，但家长拒绝把孩子转出重症监护室，并拒付医疗费用。
该说明中还提到，尧尧住院期间，家长对其置之不理，经常不来医院探视。但院方并未向记者提供探视记录。据唐运章向记者展示的一份材料显示，因医院干扰他与儿子见面，他曾到卫生局上访，卫生局给他开具了材料，要求医院准许探视。
危重病医学一科位于该院4楼，非医护人员不能随意进出，医院设置每周一三五为探视时间。探视室面积不大，一道门连接病房，另一道门连接等候室，每次能同时容纳三人从等候室进入，进行视频探视。探视时间有限，唐运章经常一边用对讲机和儿子说话，一边用手机对着屏幕拍摄。
唐运章说，每年只有过节或尧尧生日，他们才被准许到病房里抱抱儿子。2013年端午节，他抱着儿子，突然感觉儿子发出了小小的哭声，他激动不已，对着周围人喊“我的儿子会哭”。
到现在，探视儿子时拍下的视频和照片的存储量已超过100G，唐运章将其按日期编号保存，一是当做这些年探视的证据，二是“等哪天儿子病好了，可以看看以前的样子。”
唐运章说，儿子刚住院时，他总是在长沙和永和镇来回跑。2011年，唐运章一家通过网友帮忙，在长沙远郊住了下来。
尧尧父亲与医院
各执一词的诉讼矛盾
2015年8月，医院将尧尧和父母三人告上法庭，要求支付所欠医疗费用547462元，并立即办理出院手续，腾退病房。院方认为，尧尧父母欠费不交，还占用重症监护室资源。
“要是有钱，我就不和医院扯了，早把儿子送到别的医院治疗。”拿到传票，唐运章很气愤。他说，不是不愿出院，而是儿子一出院就有生命危险。
经朋友介绍，唐运章找到援助律师对医院进行反诉，请求驳回医院请求，并赔偿后期治疗费、残疾生活补助费、精神损害抚慰金等共计2488064元。
据此前报道，该案历时三年多，多次开庭，医院的医疗费也已累积到103万。医院方的代理律师段顺红告诉记者，案子拖到现在是因没能进行司法鉴定。“他（唐运章）总是用后面的病历瑕疵来推断之前门诊病历是假的，不仅混淆视听，还阻碍司法鉴定。”
据唐运章此前提供的三份司法鉴定中心不予受理回执显示，唐运章认为，医院病历有涂抹、篡改，对病历的真实性、完整性存疑。唐运章的援助律师蔡瑛认为，从法律程序上看，他们反诉医院，应该由医院举证，证明患者的病变与医院无关，“医院完全可单方面进行司法鉴定。”
蔡瑛说，为了庭审，唐运章将6000多页住院病历及众多的会诊单等整理成册，逐一标注，划出疑点和错误，并给每份重要证据编号。
2018年初，院方代理律师与唐运章到法院质证，唐要求一页一页进行比对，法院花了两个周末才做完。
2019年1月8日，尧尧去世，加剧了唐运章和医院的矛盾。唐运章质疑，2018年12月份开庭，对方律师称尧尧生命体征平稳可以出院，但没过几天就去世了。
对此，尧尧的主治医生杨梅雨表示，近两年，尧尧开始频繁地发烧和肺部感染，2018年因肺部感染严重，给他安上了呼吸机，从11月开始，病情持续加重。“每次尧尧有病情变化，我们都通知了家属。”
谁才是最亲近尧尧的人？唐运章和医护人员各执一词。
在杨梅雨看来，真正照顾尧尧、参与他成长的是科室的医护人员，对于唐运章的说法，她们感到心寒。
杨梅雨介绍，尧尧的情况特殊，除了日常的换尿布、换衣服、洗澡等，还需做定期的生命体征检测等。这9年，尧尧的尿片、衣服的型号从S到M到L，最初洗澡一个护士就可完成，到后面需要三个护士。
湖南省儿童医院安全部主任彭国强从事发就开始与唐运章接触，他说，唐运章利用网站版主的身份，在网上发布大量虚假帖子，甚至联合其他医疗纠纷家属进行维权。“他像个演员，搞不清什么时候是表演，什么时候是付出感情。”彭国强称，尧尧去世后，唐运章赶到医院后就一直瘫倒在地，但过了一会儿，他就没事了。当天，他们20多位亲属守在病房不愿离去，直到第二天上午，公安和司法工作人员到医院进行调解。
而唐运章则告诉记者，尧尧去世，自己的心痛只有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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