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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 你考虑送父母去养老院吗?

澎湃新闻 2019-08-06 20:14 大字

随着人们平均寿命的增长和全球生育率的下降,全球人口正步入老龄化阶段。

面对逐渐增长的老年人口,社会应当如何应对?现代科技在看护老人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如何为老年人构建支持性的社会环境?

针对这些问题,近日,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工作学院的刘金玉教授接受了《中国社会科学报》的采访,并进行解答。

*本文经刘金玉教授和记者赵三乐授权发布,文章有调整。

新兴的老年学:照看老人,我们还经验不足

记者:您之前提到,老年人的需求没有在社会中得到重视,那么是什么激发了您研究老年学?

刘金玉:我在博士三年级的时候正式开始学习老年学(gerontology)。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那时候我的父母刚刚迈入老年。老化过程中,人们最先能够体会到的就是生理变化,可能身体出现一些不适,或者经历身形的变化。

我每个星期都会给我父母打电话。从我读博士的大概第一年的后半段开始,每次打电话的时候我会和他们花一些时间聊他们的健康状况。从那时起,我意识到原来衰老离我不远了,我的父母已经不再年轻,他们在逐渐老去。

再加上我是80年代初出生的,那一代大部分人都是独生子女,我想这也是所有我的同龄人都会面临的困惑。所以我认为需要研究老年学。当时,老年学是一个新兴学科,我觉得我可以、也愿意为老年学研究贡献一份力量。

记者:您在讲座中提到,老人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您觉得老年学作为一个学科,它得到了足够的重视吗?

刘金玉:现在其实好一些了。比如近几年,我们在申请科研项目和基金,老年学的科研基金比以前要多。特别是照看老年痴呆患者、老人认知下降等方面的科研基金。但相比于传统上受到重视的学科,老年学(的重视度)当然有待提高。

记者:您提到老人占世界人口的比重正在上升,那么为什么老人的生活或需求没有受到特别多的关注呢?

刘金玉:首先,人口老龄化是最近几十年才发生的。

通常我们讲,造成人口老龄化的原因有两方面,一个是人们活的越来越长,再一个就是小孩出生的越来越少。其实这两个差不多都是二战以后才开始的。所以说相比抚养小孩,我们照看老人的经验还不足,因为以前没有那么多老人活那么久。我们也不能责怪大家不重视老年人,因为的确人口老龄化是一个相对较新的话题。

所以我们经常说,虽然我们研究老年人,为老服务,但是这的确是个朝阳产业。因为我们大家都没有太多经验。2019年7月14日,刘金玉教授受邀出席2019哥大中国之夏·东亚研究系列,并带来题为“为中国老年人构建支持性社会环境”的讲座(图源:哥大全球中心)

2019年7月14日,刘金玉教授受邀出席2019哥大中国之夏·东亚研究系列,并带来题为“为中国老年人构建支持性社会环境”的讲座(图源:哥大全球中心)

帮助老人参与社会,应从多方面入手

记者:您认为我们的社会如何能够更好地了解老人?比如给老人和社会的其他年龄群体搭建沟通渠道,使双方都增进自己对彼此的了解。

刘金玉:依照我对老年群体的理解,老年人其实很愿意跟其他年龄群体的人打交道。比如你去老人院的话,那些老人很喜欢看到小孩,他们当然也愿意看到有活力的年轻人,毕竟他们的身体在逐渐的衰老。但是,其他年龄群体的人不一定有时间或精力,或者没有意识到老年人的这个需要。

另外,人在不同年龄段,思维方式、所关心的话题、表述的方式和内容也有不同。设想一下,我和你沟通的时候可能都感觉到了代沟,而七八十岁的老人的人生经历和我们都不同。

还有,人在不同阶段的首要任务不同,像你现在可能更加关注自己,因为你有太多事情要做,包括你的职业生涯、建立家庭等等,你有那么多事情要开始。但是老年人其实已经度过了这一生大部分时光,所以他可能更愿意去回顾他这一生。你会发现你跟老年人聊天的时候,他特别愿意说过去的事情,但是可能并不是每个年轻人都喜欢听。

记者:年轻人觉得没有办法跟老人沟通,老年人却很需要年轻人或者跟家人的沟通。您觉得这时候是不是应该介入?比如说人工智能等现代科技。

刘金玉:人和人之间的沟通很难被机器取代,虽然现在我们也可以对着iPhone聊天,但它不能完全替代一个有思想、有灵魂的人。所以我觉得这是两方面的,一个是我们可以帮助年轻人,让他们对人生不同阶段有更好的理解。你觉得你的姥姥经常说以前的事情吗?其实这是完全正常的。

另一方面,对于老年人,我们也应该创造机会,让他们更多的进行社会参与,让他们知道社会每天都在发生些什么、大家都关注什么。其实我们有现代科技和互联网,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只不过,由于老人受教育程度的差异,有些老人的社会参与需要更多的帮助,而有一些老人则根本不需要帮助,他知道的比年轻人都多。? ? ? ? ? ? ? ? ? ? ? ? ? ? ? ? ? ? ? ? ? ? 活动现场 图源:哥大全球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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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说到老年人参与志愿活动,会不会就涉及到社会对老年人的友好程度,比如说社会公共设施对老年人的友好程度,您觉得这方面我们还需要做哪些提升呢?

刘金玉:对,我觉得这是多方面的。比如,从公共设施上来说,我们的道路、出入口是不是能让行动不便的老人行走?还有,比如说,有些老人丧失了视觉和听力,是不是我们提供的一些设备,或者人员能够帮助这种老人,让他也能跟别人打交道、也能够跟别人沟通,让这些身体问题不对老人社会参与产生影响?

再有,对于一些有特殊需求的老人,我们有没有专门为他们创造空间?比如,对于老年痴呆初期的老人,他们出去会不会受到歧视?当别人知道他有这个问题的时候,是不是大家都不愿跟他交流?所以软件上,怎么对待,怎么和有不同需求的老人沟通互动,这需要大家有老年学的知识。

我觉得一些基本的老年学知识每个人都应该知道,就像我们应该知道,跟小孩聊天要用简单的语言和词汇。那怎么跟老年人讲话呢?和老年人沟通应该注意些什么?好像目前为止,这样的知识并没有得到普及似的。

记者:教育在这当中是非常重要。您认为向大众科普关于老年人以及老年化的知识,这样的介入应该在我们的哪个阶段发生,是比如说小学初中还是更往后?

刘金玉:我觉得当然是越早越好。曾经在我教课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视频,他把老人介绍到小学,告诉小孩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当你不坐轮椅的时候如何做饭、如何独立生活。早让我们年轻人、甚至小孩知道老年人的生活,其实最大的受益者是他们自己,这样我们对我们未来的生活就不会那么绝望。

养老院是理想的住处?其实不然

记者:现在谈一点您的研究。您的一个研究显示,老人在跟儿子或女儿一起生活的时候,幸福感其实没有显著的提升。但是您也说到,家人能够给老人提供非常重要的支撑,您怎么看待这样的一个有点矛盾的结果呢?

刘金玉:其实同住一屋檐下非常不容易,不是谁都能和谁生活在一起的,因为这涉及到隐私和生活方式。比方说,我采访过一些老年人,他说,吃都吃不到一块,所以说不容易。再比如,也有老人跟我说,我孩子生活节奏非常快,他什么都要很快的完成,但这不是我的生活方式。所以这就是同住(coresidence)会面临的问题。

但这不代表代际之间不需要相互支持。有学者做过这样的研究,去看老年人的选择,他喜欢离子女多近?近到隔壁房间、隔壁楼、还是临近的街道?其实更多老人希望住的近,但是不要住在一起。

记者:现在很多子女根本没有办法做到跟父母住在一个屋檐下,您觉得养老院会不会是很多老人将来比较理想的住处?

刘金玉:不是。我坚信大多数老人需要在社区内老去,或者在社区内受到照看。

记者:您认为怎样才能为老人创造一个这样的社区?因为拿北京来说,住房问题年轻人都没有办法解决。

刘金玉:现在中国大部分老人是有自己的房子住的。这一点跟美国,至少跟纽约不一样,因为那里很多老人是没有房子住。

其实住房对中国老年人来说不是问题,很多问题的出现是因为年轻人没有房子,不得不和老人住在一起,或者年轻人无法住在老人附近。所以我觉得至少对现在的老年人来说,住房不是问题,他们大多数有自己的房子,生活在社区。

老人不选择跟子女住在一起,或者子女不在它周围,不意味着老人就一定要搬到老人院去。所以即便不跟子女住在一起,老人也可以有多种选择。其中一个选择是,他可以在家里受到照顾,甚至在孩子无法提供帮助时雇人来家里照顾他。但是问题是现在有没有人能够提供这种照看。? ? ? ? ? ? ? ? ? ? ? ? ? ? ? ? ? ? ? ? ? ? ? ?活动现场 图源:哥大全球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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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学的发展需要多学科共同努力

记者:这涉及您刚才提到的专业人士的培养。

刘金玉:还有,比如亲情护理,像美国的低收入家庭可以选择亲情护理。

就是说,比如老人是低收入,如果需要24小时护理的话他可以选择去老人院。但是如果老人选择不去老人院,在美国有医疗救助,会帮他雇人到家里来照顾他。他可以选择雇谁,甚至可以选择他的成年子女来照顾他,也就是说,成年子女可以从政府那里拿到工资来照顾他的父母。

记者:您觉得在老人学这方面,未来的研究还可以在哪些方向上发展?

刘金玉:好多方面。我介绍我自己是老年学家,其实在老年学领域,我的研究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老年学是一个跨学科的领域。比如医学专门有研究细胞如何老化、如何阻止细胞老化。还有护理学、社会科学都有研究,方方面面真的都很多。就像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研究儿童的成长,老年学是一个刚刚起步的学科,所以你要问我哪些方面?作为一个老年学家,我会说每个方面都需要。

教授简介刘金玉

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工作学院副教授、魏德海东亚研究所研究员。

刘博士的研究关注中国家庭护工和中国老年人的精神健康。在有关家庭护工的研究中,刘博士探究了中国家庭护工身上的压力是如何在特定的文化和社会环境中呈现和发展的。她于这个领域的研究,为中国的健康领域专业人士和社群服务机构提供了宝贵的指导方法,帮助他们用与本土文化相符的方式干预中国家庭护工所承担的压力。

在有关中国老年人精神健康的研究中,刘博士调查了中国社会环境中影响老年人精神健康的多层因素和阻碍——包括来自家庭、朋友和邻居等多方影响。她于这个领域的研究为完善相关社会服务,建设支持性的社会环境,促进中国老年人的精神健康提供了宝贵参考,她的研究在以家庭为中心的文化背景中,及在社会、经济、文化和家庭模式都在经历飞速转变的社会中尤为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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