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北洋海军镇东舰管带陈镇培（上）
1895年2月17日，一艘“镇东”型炮船装运北洋海军残存人员离开刘公岛。
陈镇培。
从这张地图看得更清楚，日岛到南帮之间是一个很大的缺口，守口任务重。
海圻舰造成后，在英国船厂举行交船仪式。花束后站者为林国祥，花束左后方站者是程璧光。右二为吕文经，右三为陈镇培。
陈镇培在成都的家族墓地。
和陈镇培后裔取得联系的机缘十分偶然。
2014年，在报道广乙舰管带林国祥家族往事时，文中提到，甲午战后林国祥等已革职的北洋海军将领被重新起用。1896年夏，林国祥等人被派往英国监造“海天”、“海圻”两艘巡洋舰。
报道中附有一张当时英文报纸的报道版面。陈镇培的曾孙女婿杨栩律师注意到其中提到了“Captain C.P. Chen”，因听家中长辈说起过陈镇培曾被清政府派到英国去监造军舰，他怀疑这个人是陈镇培。此外，报道中还有一张监造委员的照片。后经陈家健在的老人仔细分辨，确认其中一人就是陈镇培。
2019年1月，杨栩就此找到了邓世昌的玄外孙叶伟力。近些年来叶伟力为了联络甲午后裔，建立了微信群，也在微博上开设了账号，因此两人取得了联系。经叶伟力介绍，得知杨栩一家就在成都后，我随即与杨栩取得联系。
电话里，杨栩告诉封面新闻记者，陈镇培是广东顺德人，在天津去世，他的墓现在在成都。一位北洋海军将领的墓地竟然在成都？仅此一点就让我足够好奇。陈镇培，这位生前并不显眼的北洋海军军官，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壹
李鸿章奏折 有陈镇培调职事宜
对于陈镇培如何、何时进入北洋海军，陈家后人并不知道。
细查之下，发现陈镇培的资料的确很少，关于他的履历主要来自李鸿章的几封奏折。
光绪十四年（1888）《北洋海军章程》正式颁行，这也是北洋海军“定职责、定机构、定编制”的三定方案。
光绪十五年正月二十一（1889年2月20日），李鸿章上奏，请将北洋海军新设副将至守备各缺，拣员补署，其中有“右翼中营守备充定远船炮务二副，以六品军功拔补把总陈镇培升署”。
这是陈镇培的第一份履历，说明在1889年之前陈镇培已经进入北洋海军。“六品军功拔补把总”，意味着陈镇培或刚出学堂不久，“升署”说明还不是实缺。
1892年3月19日的《申报》上有“光绪十八年二月初三日（1892年3月1日）京报全录”，上面有李鸿章的一封奏片，原文如下：
北洋海军右翼中营升署守备充定远船炮务二副事陈镇培，经臣奏明调署精练右营守备充敏捷船帮带大副事，所遗署缺查有前署右翼右营把总、驾驶学生拔补把总蒋拯堪以派往暂行署理。据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呈请奏咨前来，臣覆核无异。除分咨海军衙门、兵部查照外，理合附片具陈，伏乞圣鉴。谨奏。奉朱批：该衙门知道。钦此。
在1892年3月，陈镇培调署理敏捷船任帮带大副，所遗职务由蒋拯暂时署理。
1892年4月26日，因为北洋海军尚有升署海军副、参、游、都、守各缺64人，从光绪十五年正月二十一日升署之日起，已经三年期满，根据《北洋海军章程》这些人是要改作实缺，李鸿章又上一奏片，其中就有“升署北洋海军右翼中营守备调署精练右营守备充敏捷船帮带大副陈镇培”。
根据《北洋海军章程》的规定，右翼中营守备这一编制一共七人，充定远舰的驾驶大副（1人）、鱼雷大副（1人）、枪炮大副（1人）、炮务二副（2人）和大管轮（2人）。
《章程》还规定，精练右营守备二人，充敏捷练船帮带大副（1人），操练大副（1人）。
贰
吴敬荣下广东 陈镇培才获得此岗位
经过此次改授，陈镇培的实缺是“北洋海军右翼中营守备”，“精练右营守备”仍是调署的，因为此时这一编制是在吴敬荣身上，虽然吴敬荣已经南下广东在广甲舰上担任帮带大副，但他的实缺是“北洋海军精练右营守备”。
针对这种情况，1892年12月9日，李鸿章上奏片，请将吴敬荣等外调的八人从北洋开缺，由江南、广东各自分别插补，奉旨获准。
1893年5月13日，李鸿章再次上奏，外调八人所遗实缺由北洋海军内部序补。
其中，精练右营守备充敏捷船帮带大副事吴敬荣遗缺，由调署实缺的陈镇培调补。
陈镇培这才是“精练右营守备充敏捷船帮带大副”，他所遗的右翼中营守备充定远船炮务二副事员缺由高承锡升补。高承锡递遗的右翼中营千总充定远船船械三副事员缺以现署右翼中营守备五品军功进行拔补千总蒋拯拔补。
经过这一轮调整，陈镇培的岗位暂时定下来了。
简单来看是这样的：至少在1889年，陈镇培已经在定远舰上供职，升署右翼中营守备充定远船炮务二副。1892年3月，调署敏捷船帮带大副，所遗炮务二副职务由蒋拯暂为代理。1892年4月，陈镇培获得实缺北洋海军“右翼中营守备”，继续以定远舰上的编制身份担任敏捷船的帮带大副。
到了1893年5月，随着吴敬荣等人在北洋开缺，陈镇培获补实缺“精练右营守备充敏捷船帮带大副”，缺和职一致。
在清代，以额定官职经正式任命者为实缺，委派署理者为署缺。所以获得实缺对清代官员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叁
低廉的蚊子船 可以洞穿铁甲兵船
“敏捷”是北洋海军的一艘风帆训练舰，原本是英国商船，1886年在天津出售，北洋水师买下后经过整修，列入编制。
在敏捷练船上，陈镇培只有一年时间。在甲午战前，又调任镇东炮船管带。
1878年8月29日，中国向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订造四艘蚊子船。建成后，于1879年11月19日回国抵达天津大沽。
蚊子船，顾名思义因为船体小，但是火炮大，犹如一只小蚊子，有一定的杀伤力，更重要的是价格也便宜。
薛福成《出使四国日记》光绪十六年闰二月二十日：“西国巡海快船而外，另有炮船一类，其大者亦能行远；小者专以往来浅水，扼守口隘，英国号曰蚊子船。”
刘坤一的一句评价可以看成是当时的主流看法：“用以防守海口，操纵自如，且足以洞穿敌人铁甲兵船，诚为海防第一利器。”
价格低廉的蚊子船，并不适合远航，只被看作是守口利器，作为一种水炮台来用。
这批军舰原本要用于闽台海防，当时南洋大臣沈葆桢将其命名为镇北、镇南、镇西、镇东。回国后，被李鸿章留在了北洋。四船和之后订购的镇边、镇中蚊子船一起，合称六镇炮船。
在这批炮船刚建成时，设计理念其实是非常新潮的，很多国家都曾购买。六镇的首任管带也是由北洋海军最优秀的军官充任，镇西管带林泰曾，镇南管带邓世昌，镇北管带刘步蟾，镇东管带邱宝仁，镇边管带叶祖珪，镇中管带林永升。
这些人后来都成为北洋海军主力舰的管带。六镇虽是小船，却为中国近代海军走向海洋提供了锻炼的平台。
在1886年的海军大阅中，醇亲王奕譞还曾检阅六镇打靶，随后乘坐镇东炮船检验定远舰铁甲。
1888年北洋海军正式成军后，随着大型铁甲舰陆续购入，蚊子船的重要性开始降低。为了节省经费，每年只维持两艘蚊子船在海上服役，其余全部上岸封存保管。
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前，蚊子船全部启封使用。
肆
任镇东炮船管带 在威海守护港口
1894年5月7日-27日，北洋海军最后一次大阅，敏捷练船参加受阅。1894年6月22日，敏捷练船船械三副穆晋书实授海军中军左营守备充济远舰鱼雷大副。
1894年7月4日，李鸿章在复奏朝廷海军情形时，称“镇东等四艘蚊船仅备守口”。
7月22日，丰岛海战前两天，丁汝昌向李鸿章汇报，率大队出巡，平远舰和四艘炮艇、两艘鱼雷艇依辅炮台御守。
从上述时间点，可以推测陈镇培调到镇东炮船的时间大概在1894年6月。
算起来，陈镇培是镇东炮船的第三任管带。第一人管带是邱宝仁，甲午海战时担任主力舰来远舰管带；第二任管带是蒋超英，1882年-1883年在任，后调入南洋水师。
在整个甲午战争期间，陈镇培一直带领镇东炮船和其他蚊子船一起，在威海担任守护港口的任务。
丁汝昌在部署威海防口的通令中，留下了镇东舰的职责：日岛至南帮一段，责成镇边、镇东专管，该口一律严封，无论昼夜，各项船只进出，并由两船夜间派人乘小火轮出外瞭望、侦报及严防偷盗水雷、冲断栏木等情由。
1894年8月10日凌晨2时35分，6艘日本鱼雷艇，航行到刘公岛前的日岛附近，被北洋海军发现，留守的艇舰以及陆上各炮台开炮射击，日艇撤退。
1894年9月24日，黄海海战爆发后，李鸿章给丁汝昌发电，四镇炮船应同大雷艇在威海口外附近寻操。
进入到1895年后，在甲午海战的最后一战——威海卫保卫战中，镇东等炮船参与了最后的抵抗，和其他舰只一道打退了日舰多次进攻。
自镇东炮船来到中国，已有16年，这一次发挥了守口的作用，但却无法成为“利器”。
1895年2月12日上午，镇东的同级姊妹舰镇北舰悬挂白旗，载着特使程璧光，向日本舰队接洽投降事宜。
两天后，北洋海军投降，威海卫水陆营务处提调牛昶昞向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伊东祐亨呈交投降人员名册及统计表，其中镇东舰自管带陈镇培以下共7人。
2月17日，日军正式占领威海卫，俘获刘公岛内六镇炮船以及镇远、济远、平远、广丙等十舰。
随后全岛官兵5124人被遣返，镇东等炮船承担了运送部分官兵离岛的任务。
2月22日，刘含芳电告李鸿章，陈镇培等生还海军将士已经到烟台，并让军官在天暖开河之时赴天津等候发落。2月25日，李鸿章回电说，海军军官本随船支薪奉，船失官悬，均应斥革，返回原籍。第二天李鸿章又回一电：以后如有用时再指调。
此后六镇全部被编入日本舰队，镇东舰于1903年除籍成为杂役船，1906年报废，1907年被转售，其他五镇也在之后陆续报废。
封面新闻记者 王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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