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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小镇

兰州日报 2019-07-28 23:47 大字

仲夏的太阳。

照着一湾湾熟悉而亲切的泥土地,照着老街上的石板桥。这太阳大呀,在我无处躲藏的街角,它还照着旧街老庄遇不见人影的巷道和楼房,照着满山上野生而残喘的最后的庄稼,它们有的倒伏在野,有的被雨泡芽,有的还在等待收割……

太阳从直直到偏偏,它自身的眷顾依旧,光芒依旧,不管土地里生长的是庄稼还是野草,不管有没有牛和对牛召唤的回声,不管有没有人磨镰霍霍,不管有没有人们团聚的炊烟飘摇。

小镇的正午,太阳的无边光芒依旧,明媚依旧,油漉漉地照亮满野核桃树叶片的光亮闪闪依旧。不论单日逢集的拥挤和欢闹,还是双日“背集子”的冷清与萧条,小镇的繁忙依旧。

马路上的车来车往,并没有因此减退和稀少。我在街道看见到处都是堆成山的药材,一阵清风吹来,满街飘散着药香。还有饭庄菜馆的菜香酒香,让我流连在小镇的浓醇里,不忍告别。

经过昔日的粮站。这个曾经满仓满仓的谷堆高高堆满的地方,如今已与粮食毫无关系。没有毛驴车牛车架子车的街道,已经彻底埋葬了仅属于我们一代的童年。站在宽阔的马路上,一抬眼,就能看见满街的攒劲人,坐在车上闯天涯,开着汽车做生意。

我老远看见一个熟悉的王婶,用手推车推着几麻袋的艾蒿,药贩子正和她一边过称一边讨价还价。小镇上的生意依然热热闹闹,而远比过去更加五花八门。

小镇千淘万漉,所有发生在街道上的事情和秘密,此时照着全镇人的太阳,不一定全部知晓。

生活中的琐碎,没有谁能够顾得过来和全部记住。我径直走进一个理发馆,来到的是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但却有如穿越般不能站稳的虚幻。理发馆的生意格外地好,男女老少排着队等,因为这个行当如今还不能被小镇人热衷的网购所取代。

徘徊于小镇旧街,有阳光照进小店,我对着玻璃镜子里胡须如茬的自己,默念和寻找曾经给我生活希望的人。他们和她们,曾对我无比的好,我永世难忘。即使他们已经远离人世,但十多年后,我犹能清清楚楚地怀想他们。

从这条街道上横穿,或悄悄进入没有市场的西街,一些事就能像鱼漂儿一样,浮出水面,并在我的脑海中历历在目,原貌如初,犹如过电影般的重演一个个镜头和片段。

乡村世界里的儿时小镇,过街和回家,必须从石板桥上经过,桥的西头是蔬菜集,东头是粮食集,有烧酒坊、醋坊,有药铺、杂货铺、铁匠铺,有饭馆、照相馆、邮局学校、客栈旅馆,桥下是哗啦啦流淌的清莹莹的小河,河岸上是随意生长被葱茏遮蔽的青草。远远看去,阳光照着草尖的样子,比春天本身还要明媚。

站在石桥上,各种店铺向两街林立,但很少有理发馆、澡堂子,那年月的夏天,伫立于小镇的人潮中片刻,我就能清晰地闻见,太阳把一条街道,蒸发出汗水淋漓的味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们肩上扛着整麻袋的粮食去磨坊,他们背着满背的松木柴禾,他们拉着轮胎压瘪的架子车负重前行,风里飘散着骄阳焪出的汗味。

我服了命运对人的摆布。天下世人,也许都是为受罪而活,又都多数为情而困。因为情感、责任与爱的砝码太重,那为了柴米油盐,为了儿孙满堂,为了白天一口饭晚上热炕头,一旦动了心,光阴就沉甸甸。努力也要走出去,他们不是什么都能放下,而是不管有多少牵绊,只有把日子过得像样,把光景过得风生水起,才能够对得起一碗茶饭一面热炕。

人们不停地在忙忙碌碌中生活,又在辛辛苦苦中奔波。我曾到处看山,但山与山不一样,到处拜水,但水与水又不相同。今天的山,还是那座虽经特大地震而从未移位的大山,但此山又并非我心中草坡如疆场的山。蓊郁的树林密密匝匝,已经没有我能拾上去的小路。

我恍然觉悟:是万物有灵,与季节轮回,而让我的这般重来,最能现出原形。每每面对此山乡土,我总会回到幼稚又晦暗的岁月场景里,记起那时的渺小如草芥,又总会念念不忘一个个在命里永远无法抹去的人。

也许心在思念中活着,就会习惯性地去为童年与少年时的朋友祈祷。也常常视长街长夜落花流水为无价信物,所幸山佑我,厚土载我,亲人养我,围绕这座山向阳而居低头耕耘过的人祝福我,我们便不用盼望,明年,明年的明年,岁月带着我还会重来,也无需和不用细想,去年,去年的去年,我就从这里徘徊,因为我是骨子里贴着乡村泥身标签,执意寻找故乡的人。

我不忘当年的扬长而去,一定是大山把心给困野了,让我才不顾山的绝美,水的绝美,树的绝美,云的绝美,风的绝美,而无视一切存在而决绝地离去,就连葛条和蒿草都没有缠住我。

二十年后的小镇,物是人非。青青的山川对我,是多种身份的角色轮换,作为一个替补,我并没有完成应当的继承。小镇大山,它比之父母,高也高得近也近得,比如姐弟,亲也亲得疏也疏得。我们十个指头散开的手掌,已无能力承接祖先,对我们的所有遗留。

也许旧山旧水自古最长情,是这方用山水砌成的群山一隅,人之风骨多方正贤良,贤良之地,人之性情多淳朴温厚。可洪流剧变的背后,谁能把握和理解现实下的忐忑如此和如此忐忑下的现实。

五味杂陈之滋味,对在离乡和追故乡的人,已无力读懂乡土。能依稀还感到小镇热活与阳光恩惠的,是那些出走多年渐行渐远的人们,他们带着那些沉沉浮浮的往事,住在北上广的某个角落里,奔波在新疆内蒙山西的棉花地油田矿井里,他们在夜深人静时,在睡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是,与妻儿通话或者在村庄的微信群里,说上两句话,这些算不上问候也不是祝福的话,就像我们日常里不可或缺的油盐酱醋,在真情衰微友谊寡淡的当今,却有着千滋百味的心意。

坐在母亲的灶头架火,望着亲人们围着灶台和院落,为越来越老的岁月烹制出可口的饭食,供我们和远路来的亲戚,背对夕阳坐在院中,慢慢咀嚼、品味和分享。我知道,老掉的牙,渐渐已咬不动当下的生活。这时候,我总会抑制不住地想念小镇,祈祷小镇。

这时候,我也往往沉迷于过去不能自拔,想起昔日摆脱不开的生活,感恩命运赐给我的造化,因为无力,从而执着。

重新来看,再比之于荒野,我老得苔藓遍地的家,还盘桓在日月的更替中。不但从来没有被淘汰,相反还茁壮地兀自蓬勃,兀自生长。

□牛旭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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