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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记忆】荷花、荷叶与莲蓬

甘肃工人报 2019-07-24 08:10 大字

沈书枝

北京夏季街头有莲蓬与荷叶卖,是此地不多的与时节相关的风物之一。卖荷叶莲蓬的没有车,多把东西堆在地上,下面垫一块蛇皮袋。莲蓬三四颗一小堆,要价十块。荷叶论张卖,圆整大叶,一张两块。曾买过一张回来煮荷叶粥,煮出来的粥淡淡黄绿,有一点荷叶的清气,也只是吃着好玩罢了。莲蓬买过两回,总觉得老,便不再买了。

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莲蓬是在武汉,那时一位姑娘来接我,在火车站买了三颗莲蓬。那莲蓬很嫩,嫩到觉得就该连莲心一起吃下去。

然而湖北的确是以好藕闻名。前几天飞廉从武汉给我寄来一小束藕带,打开来时,还有潮湿的水气。晚上回去洗净切段,用红辣椒和白醋爆炒盛出,极为脆嫩。我们几乎是不作声就吃得精光,还意犹未尽。从前有一个湖北籍同事,中午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她常怀念武汉的炖莲藕汤,点过几回,都远不如想象,失望之下批判:“北京的藕不行,是红花藕,不像我们那里的藕都是白花藕,又鲜又嫩,吃到嘴里一点渣都没有。”我是看汪曾祺的《鉴赏家》才知道“红花莲子白花藕”,因从小所见的荷花多是红色,前些年有几回坐火车南下,每到湖北与江西交界,远处青色山影重重,近处则是一片一片荷花塘,十分动人。那时还诧异,怎么都是白花呢?

北京街边夏天偶尔也有荷花来卖,多是尖尖鼓鼓的荷苞,一点清丽水红。有时看见朋友发的买来的荷花照片,四五枝一束,插在喝过酒剩下的竹筒中,摆在夏日的桌角或书架旁,是很美丽的清景,心里也觉得羡慕。后来终于在花店中遇到,这时已经知道荷苞买回去多开不开了,犹豫再三,终于不买——花苞不能开放便萎蔫下去的失意,比起花开了很快就谢的失意,是要更深许多的。买回来放在清水里养,然而第二天便软黄下去的栀子骨朵也是如此,看上去是很可怜的。

小时候村子里绝少荷花,虽然我们有很多的水塘,塘里有水草,有野菱,偶尔有人家种一点家菱,却绝无荷花的影子。我关于荷花的认识因此很晚,总要到念初中的时候。离我们几里路远的村子里有一口野塘,夏天生一点荷叶,有一年深秋,不知是谁传着说可以去挖藕,于是村子上的小孩子纷纷出动,扛着锄头,穿着胶鞋,去到已半干的湿泥里去挖。因为靠得太近,村子上一个男孩子的锄头不小心挖到我头上,把我头皮磕破了——好在没有流血,我人生中第一次挖藕经历却也就这样惨淡地结束了。

到上初中时,上学路上有一口方塘,夏天荷叶亭亭,荷花太远,我们经过时,千方百计要折一柄靠得近点的荷叶当伞撑。偶然得了一柄,便很得意地撑在头顶,喜欢它是那么好、那么圆整一片叶子。夏季日光灼热,把塑料凉鞋都晒得软下去,空气中仿佛如胶片般带着模糊的反光。有的男孩子在下雨时若得一柄荷叶,一定不肯撑伞,虽然并挡不了什么雨,然而我们都惊奇于荷叶上滚动的白珠,平常经过,也要用手拨起塘水到荷叶上。荷花总在很远的地方,风送来它的香气,我们折不到,如望一个美人般望着它恋恋不舍。倘若什么时候竟然得了一朵荷花——可以把脸贴到花瓣里,看它如仙子霞衣的花瓣上丝缕的脉络和乳黄的小小莲蓬心,这快乐当真无可比拟。

还是好些年前,过年时货郎会挑着担子来兜售一种荷花玩具。如一朵闭合的荷花,推动下面的按栓,荷瓣会展开来旋转,发出呜呜的声音,露出中心小小一只塑料鸟。我们都很珍惜这玩具,一年中唯有过年时可以让大人买,小孩子差不多人人都有一个。然而这玩具的按栓很容易坏,没过几天,荷花便半开半闭地卡在那里不动了。我们感到很伤心,好像这个年也随之匆匆结束了。想起这样的旧事,就觉得即使是开不开的蓓蕾,夏天也应当买一束回来啊——毕竟从前是那样地喜欢着。(摘自《拔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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