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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雨微凉 □王太生

江淮时报 2019-07-05 10:36 大字

是黄梅天,外面飘着细雨,案上放着茶,喝茶聊天的人刚走,白瓷茶盏里,氤氲数朵茉莉,茶雨微凉。

下雨天,找几个人闲坐,瓦檐上有水声,几个人坐在屋内,一边喝酒,一边听雨,喁谈、啸歌,忘了功名利禄。

于二是属于那种不爽约,请一次就来的朋友。那时,我住的城池很小。一座城,他住北门,我住南门。有一次,下雨天,我请他过来坐坐,他穿件蓝雨披,风中哗哗作响,骑辆破车,就一摇一摆地来了。半道上,车扎了胎,于二“吭气、吭气”,推着车,步行10里,穿城而过,还带来一包城北“小腊春”的猪头肉。

我当然会想到写诗的陈老大。春天里,陈老大约我到杏花村喝酒。我说,我们这地方哪有杏花村?你这是开玩笑吧。陈老大哈哈大笑,你这个人还写文章哩,一点情调都没有,有杏花的地方不就是杏花村吗?那天,我跟在陈老大后头,不是骑驴,而是坐车,走了六七十里,快走到邻县汪曾祺老家了,吃到了比汪曾祺笔下还小的小慈菇,小慈菇炖黑猪肉。

有天傍晚,我打电话给张大个,他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我在船上哩,陪朋友去重庆送货,过了长江三峡,正在万州。我恍若看到,一个人,满面笑容,神采奕奕站在甲板上,头顶是满天星光,身后是万家灯火,缓缓移动的天际轮廓线。

张大个是个老板,他这个人总是很忙,丢下厂里的一大堆事情不管不顾,陪人送货。那个人开车,怕打瞌睡,想找个人说话聊天,张大个二话没说,带着他的宝贝相机,爬上了大货车。

找人闲坐,茶雨微凉。这时候,不急不躁,听不到不着边际的吹嘘,也没有虚荣这道菜。

某年,在富春江边,我跟陈老大闲扯王子猷雪夜访戴的故事。陈老大醉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兄弟,人生在世,要的就是这个意思! ”

闲坐的地方,不是很大,有个小房间,私密,五六个平方,四五个人围坐,桌上粗纤维食物冒着热汽。陈老大朗诵一个诗人的句子:男人天生就是小酒馆的主角,许多事,有一半是在这里完成。各式人等想入非非,满脑子的野心,想要出人头地。

小酒馆,是一个可以说说话儿的地方,有世事冷暖,情感交集,弥散着最柔软的乡愁。那天,刚送货回来的张大个百感交集:“小时候家里穷,经常饿着肚皮上学,到同学家,看到门口晾晒的萝卜干,偷偷拿几块塞到嘴里,萝卜干太咸,舀水缸里的凉水喝,真怀念从前啊。 ”

温润的雨天,孔尚任写《桃花扇》、汤显祖写《牡丹亭》、沈三白写《浮生六记》……《桃花扇》这样唱道:“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雨水,打在谷物上,呈一朵花状飞溅,散发古意浓郁的清香,浸润文人的字,也浸润他们的心,洇着烟霭。

找人闲坐,这种感觉不是我一个人才有。在那个水汽意氤氲的宋朝,诗人赵师秀约朋友闲坐,“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梅子熟了,寻常人家,粉墙黛瓦,掩映在淡渁的水墨烟雨之中,青草池里,传来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蛙声。已经约请好的客人,说来却怎么还没有来?时间一晃就过了午夜,赵大叔手执棋子轻轻敲击桌面,等着客人,只看到灯芯儿,过一会儿,就落下一截……

细雨霏霏的傍晚,树上有鸟叫,空气中流动着花香。一个人回家,半道上如果有人喊我,我不会推辞。这时候,有人喊你,说明这个人还惦记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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