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里的缺憾 □谢曜尧
这是一张在武汉黄鹤楼铜鹤塑像边上摆拍的照片,有些泛黄。照片上的小男孩约莫10岁多一点的年纪,白圆领老头汗衫加蓝色牛仔短裤配褐色塑料凉鞋,上白下蓝的标配,外加自带的“土肥圆”气质和忸怩作态的拍照姿势——您猜的没错,这皮孩子就是我,至于我爸人呢?放心,他隔得不远,就在不远处调光圈拍照呢。
时间是1987年的暑假,地点武汉市武昌区蛇山之巅,事由是我爸出差我顺道跟着玩儿,至于人物嘛,就我们爷俩,只不过——父亲习惯性地不在照片里。小时候不觉意,小孩子以吃好玩好为己任,等觉意出来的时候,往往自己也成了父亲,自己也有了不消停的皮孩子。
父母那一辈人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光,从勉强维持吃饱穿暖到家家迈过小康的门槛儿,也就那十几年的光景吧。十几年间,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啥啥都不缺了,手里还能有俩余钱抽空带孩子出去跑跑逛逛,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起码在我爸小时候他做梦也想不到能有这种好日子过。
但凡手里有俩余钱,谁不想给孩子最好的呢?我清楚地记得我爸挂脖子上那台海鸥相机是出差前从狱政科借的,用惯了美颜手机的小哥哥小姐姐们可能理解不了当时一台胶卷相机在一般人家的分量,至于您说为啥不在景点租一台或者请人代拍代洗呢——贵啊。代拍代洗不算包邮的收费都在五块多钱了,有这钱够给孩子买一像样的玩具了,父母怎么舍得花。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翻看小时候和父亲出差的照片,镜头下总是我一个人拿着玩具在咧嘴傻笑。养儿方知父母恩,现在再翻看这些一个人咧嘴傻笑的照片,再也笑不出来。
小鱼儿常翻我的相册玩儿,“爸爸你小时候好土啊”、“爸爸你这衣服真难看”,“爸爸,是你自己一个人去武汉(上海)玩的吗?”,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的孩子,小鱼儿还小,有很多东西你跟她说她也不一定懂。我敷衍她,“爸爸哪里土了,爸爸小时候可帅了”,“爷爷也在啊,爷爷在拍照,你看不见他”,小东西对什么东西都是三分钟热情,一会儿也就不再问了。
周末带孩子去爬张公山,爬望淮塔,小东西喜欢站在高塔上迎着风大声喊叫,一般是她妈紧紧搂着,深怕她蹿溜出去,跟年画里的大胖小子抱鲤鱼一样,滑稽得很,我跟在旁边,不同角度地给她娘俩拍照。“爸爸你过来”,“不过来,爸爸拍照呢”,“爸爸你来嘛,不要站在照片外面”——那一瞬间,心里像过电一样,一麻,继而是一种暖暖的感觉,谁说孩子小就一定不懂事呢,有些话,小东西可能还说不好,但有些事儿,女儿已经模模糊糊地理解了,她知道爸爸要站到照片里,和妈妈一样站到照片里,欢乐的童年影像里不能缺少爸爸的存在——于我,这是最大的遗憾了。这些,小鱼儿也许理解,也许还不能理解,不管理解与否,爸爸不愿意给她的童年记忆里留下什么缺憾。“老师傅,麻烦您给我们拍张相”,“宝宝看这里”。
母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过宝宝开窍比我早,现在看,我开窍是挺迟的,太迟了。有时候带着小鱼儿翻看相片玩儿,有爸爸的陪伴固然好,没有,那也是亲情的记忆,抹不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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