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样写出伟大的作品?
◎宋宁刚
一
七八年前,还在南京读书的时候,一次约作家黄梵在茶吧聊天。忘记因为什么,他谈起了作家们的写作习惯。比如席勒要闻着臭苹果的气味才有灵感等等。说来惭愧,那时我正在准备以席勒为题的博士论文,却没有留意到席勒有此癖好。在哲学系做论文,老师们讲求“面对事物本身”,似乎不太看重在生平资料上做功夫。后来才在《歌德谈话录》中读到关于席勒的这一癖好。
那个下午,黄梵不仅提到了一些中外作家的写作习惯,也谈到了自己的写作习惯:每天上午写作,直到午后;写作时必得有绿茶相伴,没有一杯香茗在旁,写不下去。相比席勒的怪癖,这一写作习惯似乎要常规和文雅得多。他还谈到身边的几个朋友“害怕写作”——虽然写作多年,却没有养成持续、稳定的写作习惯,因而害怕坐到书桌或电脑前。这话叫我至今难忘。因为我也被类似的问题所困扰。
在写作中,我经常显得缺乏耐心,一篇文章总想一口气写完——但大多数时候都不可能如此。写不完,就会坐立不安,晚上也休息不好。也许部分地由于这个原因,十几万字的博士论文就写得自己颈椎和腰椎都出现了状况。在这个过程中,我深切地感到,写作不仅是脑力活,也是体力活。既是体力活,就要把握好节奏,张弛有度。当然,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直到现在,我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做到,虽然感触和理解的确多了些。
前几年重读《海明威谈写作》,让我对写作似乎有了新的认识。这个大块头、很汉子的作家关于写作的话,叫人看了心里一阵激动。他讲,自己每天早晨起来写作,刚开始的时候感到有点冷,写着写着就暖和了……对他来说,难的不是写,而是在完成每天的写作量后,挨到第二天的来临。我能感受到,在那种等待中,有至高的愉悦与幸福。海明威的话终于让我比较切实地意识到,无论一个作家的生活看起来多么精彩和光鲜,写作本身都是一件极其个人,也非常不易,需要用每一天的努力去做的事。
二
《怪作家》,也可译作《古怪的作家们》或《有怪癖的作家们》,为书名响亮故,取《怪作家》。书中有些作家的行为实在称得上“怪癖”。比如前述席勒闻着臭苹果的气味才更有写作灵感,再比如纳博科夫、阿加莎·克里斯蒂等更喜欢在浴缸里写作(后者不仅待在浴缸里,还喜欢在浴缸里吃苹果),杜鲁门·卡波特要赖在床上才能写作,威廉·巴特勒·叶芝则喜欢像龙卷风一样快步走在大街上,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灵感激荡下的创作中……
另一些说不上怪癖,至多算是习惯,只是被统络在《怪作家》的名下。比如有些作家喜欢在白天——尤其早上写作,有些则喜欢在晚上写作;许多作家都喜欢散步,并且在散步时构思作品,还有些喜欢在户外写作。只有尤朵拉·韦尔蒂一边开车一边写作,算是景观、传奇和怪癖。
从书中所讲的作家们的情形来看,总体而言,如果不是因为白天里有人搅扰,选择在夜里写作的人会少之又少。巴尔扎克、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是不得已才在晚上写作。还有一些选择在晚上写作,是因为白天的工作占了他们太多时间。一个人,内心里有多少冲动和激情,才会为了写作,在夜里想尽办法与疲劳和困倦相抗争?席勒如此,巴尔扎克如此,卡夫卡也不例外。看着卡夫卡从深夜写到第二天清晨,几乎来不及休息一下就去公司上班,我们很难不动容。这就是一个作家为写作付出的代价。如果说巴尔扎克为了提神而不断喝咖啡,直接毁坏了自己的健康;那么,席勒、卡夫卡后来所患的肺结核,以及四十多岁的早逝,与多年的熬夜写作也很难说没有关系。有时,一个作家为了写作而可能付出的不仅是艰辛和努力,还有自我的献身。
巴尔扎克可能算有史以来最努力的作家之一。乔伊斯和普鲁斯特呢?为了写作,他们需要克服的更多:乔伊斯弱视,不得不用蜡笔在纸上写很大的字,甚至为了获得更多的光源,特意穿着白色的衣服写作;普鲁斯特长期卧病在床,不仅要克服外面世界的干扰,还要克服身体的痛苦——为此,他一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正如他的仆人所说,真不知道他每天晚上什么时候睡。这种在艰难抗争中努力写作的身影,更让人难忘。相比之下,托尼·莫里森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为了能够在孩子醒来之前写作,虽然没有乔伊斯和普鲁斯特那样“悲壮”,却有一种更为日常的坚持,同样动人——许多女作家都是这样,在生活的间隙里写作。比如另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加拿大女作家艾丽丝·门罗。如此,我们就知道这些名作家们是如何写出伟大作品的:以其超乎常人的激情和努力。虽然作者在导言中说,这本书不回答“作家如何写出伟大作品”的问题,但实际上,这个回答已经寓于作家们奋不顾身的写作行为当中了。
三
《怪作家》是我翻译的第一本书。如果不是好友任建辉的推荐,很可能我会像之前一样推掉。翻译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何况有翻译大家的高标树在那里,仅仅出于敬畏之心,也不敢轻易为之。不过,就像我的老师批评的,外语学了这么多年,不用起来,学它做什么?于是,就不揣冒昧,应承了下来。
在翻译过程中,我对翻译实践的诸多难题有了更多体会。在翻译中,我也不断想起傅雷和钱钟书关于翻译的一个争论:西语中描述的安静,后者主张译成一根针掉到地上也能听见,前者则主张译成仿佛一只猫走过。不止一次,我觉得两种译法都有道理,因而在两种翻译观之间徘徊。我非常认同朋友说的,译文的陌生性是阅读翻译文字的价值之一,尤其在今天这样一个多元化不断被消解的“地球村”。但是,在译文中,我还是想更多地照顾到一般汉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当然,由于在中文表达上的捉襟见肘,以及难以避免的疏漏,上述愿望究竟实现了几分,只能由读者来判断。
《怪作家》,[美]西莉亚·约翰逊/著,宋宁刚/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
新闻推荐
大数据“钻石矿”怎么挖? 全国首个大数据综合试验区贵州的探索实践
贵州航天电器股份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员在航天电器云端工作室介绍采购订单分布情况(5月21日摄)。贵州省作为全国首个大数据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