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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河记 □李星涛

淮河晨刊 2019-05-24 07:37 大字

白水河李星涛摄这个名字太实在了,水本身可不就是白的吗?但到河边一看,我不禁又大吃一惊。白水河水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清白若虚,而是黑幽幽的一片。别看白水河水看上去发黑,水质却一点也没有受到污染,因为河底滋生有河蚌、田螺、蚬等诸多河鲜,它们就是良好水质的见证。问起镇上一位老私塾先生,答曰:“此乃河水太深所致,前几年就有好事者用三斤细铁丝在河道中央测其深度,结果一捆铁丝放尽,可底部所拴砖头仍然悬空!”

白水河位于五河新集镇政府西一百米处,河东北角侯坝村里一耄耋老人说:“白水河是1954年淮河发大水,水咬开大坝,一路冲刺而下形成的小河!”查五河县志,没有记载白水河的片言只语,再看五河地图,也没有找到有关白水河的一线行踪。可在五河新集地界,白水河却又活生生地存在着,视名声于不顾,抱日月于怀中。

白水河南通淮河,北接浍河,如一根脐带将淮河与浍河连接在一起。河道自淮河到五蚌路以北一里许,笔直如箭,由此可以想像到当年淮水夺坝而逃时,水势是何等的凶猛!白水河窜到侯坝村附近时,它将尾巴轻轻一摆,头调东北,缓缓画出了一弯月牙似的弧线后,重又调整好方向,然后直直向浍河射去。

白水河全长不过十里,可弥漫出的凉气却氤氲到方圆十几里地。两岸站着的皆是白杨,细者如斗,粗者两人也搂抱不过来,其根裸露岸边,如龙探爪。晨有画眉婉转其上,如同仙乐。还有一种鸟儿,叫出的声音只“咦——哟——”一个音节,一弯肉声儿连续不断滑落下来,煞是迷人。沿河岸往下就是芦苇的天地。芦苇有站在岸上的,有的长在水里,高低起落,把一抹青绿沿河岸演绎得斗折蛇行,一唱三叹。芦苇再往下就是青铜宝剑似的菖蒲。菖蒲再往下呢,就是茂密的水花生秧儿了。水花生秧有灵性,只长在距离河岸五尺远的水面上,将一片半尺高的碧绿立在水上。小满时节,碧绿之上开满细碎的小白花,一缕缕清芬伴着水汽飘散得很远。

白水河是救命河。1960年白水河两岸的村庄没有一个人饿死。因为,白水河是液体的土地,里面长有鱼虾、河蚌、田螺、菱角、鸡头米。说来甚为奇怪,那几年,向来不长鸡头米的白水河却突然长满了鸡头米。深秋,鸡头米箩筛似的叶子铺满了河面,鱼儿闷在水里喘不过气来,便纷纷浮出来,两岸人伸网就可以捕到。尤其是戈鱼,每年青黄不接之时,就会变成整齐的方队游曳在河面。而一俟麦棵上场,新面入口,戈鱼阵就会踪迹全无,任凭十几只小船,十几副渔网来往穿梭,频频撒下,却一条也捕捞不到。

白水河有点神秘,关于它的传说也颇有聊斋的味道,侯坝村的那位耄耋老者就说,他曾于十五的月夜,看见河心清波间睡着一条白鱼,有扁担长。初始,朦胧不清,只是一条白光。近岸细瞧,白鱼已成人形,宛若裸睡的美女一般。

老者的传说有些迷离玄乎,但我垂钓遇到黑鱼布阵,却是眼见的事实。一日,我在白水河一片芦苇深处垂钓。临近十一点半了,鱼窝处突然静了下来,一条小鱼也没有了。再看四周,苇丛林立,水波轻漾,阳光被苇丛筛下来,明明灭灭。身边,一种莫名的恐慌开始弥漫,像无声的气流一样包围过来。我刚想收竿,打道回府,忽见鱼钩下面“呼噜噜”泛上来一片水泡,随之浮上来一条棒槌一样大的大黑鱼,直直地漂在水上,睁着两眼看着我。我有些害怕,刚想抬腿上岸,又见这条黑鱼附近一连串地冒出十几片水泡,一条条大黑鱼像是埋伏在水下的千军万马,眨眼间就暴露在眼前。我屏住呼吸,呆立在岸边水中,像是被魔法定住一样,一动也不敢动。这群黑鱼,大的十余斤,小的四五斤,近二十条,一律静浮水面,纹丝不动,圆睁着亮眼,灼灼看我。那几十道目光一起射过来,我就像是被无数恐吓的利刃剥离皮肉一样,头发直竖,浑身发痛,从来没有过的惊悚像是一双大手紧紧攫住了我。眼见着这鱼群呈扇形地聚拢过来,向着我的方向逼近。我哪里还顾得上收竿拿鱼,“妈呀”一声,扔了鱼竿,跳上河岸,一溜烟跑了。

喊了十几个人相伴,我这才敢来拿鱼竿。当我惊魂未定地来到钓鱼的芦苇丛时,水面上除了阳光的碎片外,就是散发着腥味的水波了。陪我的人都说我大白天见了鬼了。可是,那恐怖的场面,那些不动声色的鱼群却像是一团乌云积聚在心中,至今未散,以至于我再看见电视里的龙王时,总以为是那苇丛中的黑鱼变的。

后来,听说侯坝村来了一个专钓黑鱼的高手,他用活青蛙作为诱饵,在我遇见黑鱼阵的芦苇丛中连钓十余日,得黑鱼近百斤,那天陪我拿鱼竿的人这才相信我说的话。

今年夏天,因为生活和工作上的事情,心情颇为压抑,双休日便从县城回到新集,到白水河边闲遛,自由享受着白水河两岸的风景。有时静坐白水河岸,看河水流动久了,便会觉得芦苇就像是舞台上的布景在缓缓移动,而风中的白杨却像是刚刚俯身而起的舞女。动静起伏之间,我不由惊叹起自然造化之妙。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中,我慢慢为自己开出了一副医治心情的中药方子:清风一阵,花香二缕,蛙鸣三声,外加碧水一汪,半天宁静,放在淡泊之罐中,细细煎熬,日服半盏,月余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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