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想起那个最懂青梅的曹操
初夏时节,江南的梅雨还没有落,青青的梅挂满枝头,是为青梅。
立夏日,古人会举行各种仪式来迎接夏天。帝王的迎夏仪式正式而隆重,表达祈求天下太平、五谷丰登的强烈愿望。而民间有祭神、尝新的传统。尝新即品尝时鲜,如夏收麦穗、金花菜、樱桃、李子、青梅等。先请神明、祖先享用,然后亲友、邻里之间互相馈赠。
青梅,跳跃在这神奇而盛大的礼仪中,氤氳在初夏的风雨中,出落得更加清新、青碧、俏丽,浑身上下,更见风致了。
古往今来,与青梅相关的人和诗句多得难以赘述,但最懂青梅的非三国时曹操莫属。
望梅止渴是曹公
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说:“梅,古文作呆,象子在木上之形。梅乃杏类,故反杏为呆。书家讹为甘木。后作梅,从每,谐声也。”作为龙脑香科青梅属乔木,青梅树高约20米,长圆形的碧绿的叶儿、或纯白或淡黄或浅粉的花儿、球形的果儿相继成长、盛开、结果,让树儿茂密繁实,姿态昂然。
青梅,也被称为曹公。北宋政治家、科学家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说:“吴人多谓梅子为‘曹公’,以其尝望梅止渴也。”
曹操,无疑是真懂青梅的人。“望梅止渴”的故事被南朝宋文学家刘义庆记录在《世说新语》中:“魏武行役失汲道,军皆渴,乃令曰:‘前有大梅林,饶子,甘酸可以解渴。’士卒闻之,口皆出水,乘此得及前源。”
因为味过于酸,以至于青梅只要被嘴儿念出、在脑海中闪现,就会有津液不由自主地从口中泛出,慢慢浸润口舌、心脾。青梅确实能够生津止渴、调中除烦、醒神开胃,这些特点也同中国古代唯物哲学的核心阴阳五行相吻合。在五行“木、火、土、金、水”中,肝属木,木生酸,酸生肝,青梅得木之气,与肝胆有关联。李时珍将其中缘由解释得很清楚:“梅,花开于冬而实熟于夏,得木之全气,故其味最酸,所谓曲直作酸也。肝为乙木,胆为甲木。人之舌下有四窍,两窍通胆液,故食梅则津生者,类相感应也。”
当初夏的慵懒困倦昏昏袭来,性味酸平的青梅是提神的最佳选择,只是,对于青梅,一般不宜单独或过多食用。古人常常把青梅加工成乌梅、白梅,“取青梅篮盛,于突上熏黑”,即成乌梅,“若以稻灰淋汁润湿蒸过,则肥泽不蠹。”“取大青梅以盐汁渍之,日晒夜渍”,十日即成白梅,因“久乃上霜”,白梅还叫盐梅、霜梅。乌梅、白梅和青梅的功效相似,还都兼具美容养颜的效果。
曹操对青梅情有独钟,与他的第三位夫人卞夫人有关。卞夫人在自己家乡的时候,喜爱青梅,随曹操迁入河南许昌后,没有机会欣赏和品尝青梅了,忍不住长吁短叹。曹操见状,忙派人从乡村移来许多梅树,种在相府附近的九曲河畔,形成一片梅林。曹操还用耐腐、耐湿的梅木,在梅林里建造了一间小亭,亲笔书写匾额“青梅亭”。
曹操对出身娼家、曾以歌舞伎为生的卞夫人如此用心,除了被她的容貌和技艺吸引,还感动于她的有谋有识。当年,曹操刺杀董卓未遂,有人传出曹操已死的谣言,曹家上下大乱,很多旧部准备离去,是卞夫人站出来挽留,她说:“曹君吉凶未可知。今日还家,明日若在,何面目复相见也?正使祸至,共死何苦!”她的真情留住了旧部,为曹操保存了力量。
恋恋的情怀,和着青青的梅子,在颠沛流离的乱世中,历经磨难,散发出瑰丽的光芒。
青梅煮酒论英雄
“煮酒青梅次第尝,啼莺乳燕占年光。”青梅,煮酒,相融在南宋诗人陆游的《初夏闲居》里,惊艳了时光。
曹操,早已隐在那一片光辉中。除了留下“望梅止渴”的成语外,还有一个“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典故广为流传。刘备未成气候时,在许昌被尊为皇叔,曹操邀刘备共饮,就青梅,饮煮酒,谈论天下英雄。不过,曹操并不是把青梅与酒同煮,而是用青梅作为下酒的小吃。古人在喝酒之前喜欢将酒煮一下,酒通常被叫煮酒或温酒。青梅是被作为佐酒之物来食用的。元末明初小说家罗贯中著的《三国演义》第二十一回中描述得很清楚:“随至小亭,已设樽俎:盘置青梅,一樽煮酒。”当然,后来也有把青梅和酒一起煮制、泡制、加工,变成酒的,但那就叫做“青梅酒”了。
初夏时节,适当饮些煮酒,可以行气、活血、预防心病发生,“夏气与心气相通”。酒,为水谷精液所化之物,能够调和气血、畅通阴阳、内助中气、捍御外邪、辟秽逐恶。中国第一部博物学著作、西晋文学家张华编撰的《博物志》上就记载了一个这样的故事:“王肃、张衡、马均三人,冒雾晨行。一人饮酒,一人饱食,一人空腹。空腹者死,饱食者病,饮酒者健。此酒势辟恶,胜于作食之效也。”说的是王肃、张衡、马均三人在行路的途中遇到了瘴气,瘴气是南部、西南部地区山林间湿热蒸郁致人疾病的有毒气体,多是热带原始森林里动植物腐烂后生成的毒气。当时,饿着肚子的人死了,吃饱了饭的人病了,只有喝了酒的人依然健康。由此足见酒的强大。典籍上还有“酒以治疾”的记载,古代医生在治病时大多会用到酒,酒与药同用时,能更好地发挥药物的药效,就连古代酿酒的目的之一都是为了作为药用。
这被称为“杜康”的液体还能够润容颜、消忧愁。唐代医药学家陈藏器说酒能“通血脉,厚肠胃,润皮肤,散湿气,消忧发怒,宣言畅意。”唐代医药学家孟诜说酒能“养脾气,扶肝,除风下气”等等,都证实了这一点。难怪有“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之说。
当然,饮酒之妙,在于适量饮用后轻松的感觉。过饮伤身,轻则伤人脾胃,重则损人神气。春秋战国时期名医扁鹊就说过“过饮腐肠烂胃,溃髓蒸筋,伤神损寿。”唐代医药学家孙思邈也特别强调:“饮酒勿大醉,诸疾自不生。”
古代的酒,因为酿造工艺等方面的原因,常常略显混浊,故古人常称之为浊酒。享一樽浊酒时,他们喜欢选择一些清新的下酒之物。青梅,便是理想之物。青梅佐酒,还能令气血流通、心脉无阻。青梅的酸,借着酒的香,荡漾开来,别有一番舒爽滋味涌上心头。青梅煮酒,成为了古代一种例行的节令性饮宴活动。
曹操在青梅园的青梅亭中,对刘备说了那句豪气冲天的话:“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爽朗的笑声,令青梅在枝头叶尖舞蹈,掀起直冲云霄的浪漫音符;令酒像了山间清泉,汩汩地从心底奔涌出来。曹操的从容、狡黠、试探,刘备的伪装、周旋、机智,演绎出来的一场无声的刀光剑影,全浸染了梅香和酒香,直至肝胆、心脾。
青梅煮酒,几乎是天下英雄和风雅之士都热爱的场面。青梅,也早已在滚滚长江东逝水中,和着浪花,淘尽英雄。
郎骑竹马绕青梅
青梅的情谊,和竹马联在一起,才是最纯真的。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唐代诗人李白一首《长干行》,借一位商人之妻对小时候与夫君亲昵嬉戏的回忆,道尽那青梅时节的难忘韶华。
曹操也是有“青梅竹马”的,且那“弄青梅”的女子也不一般。蔡文姬名琰,字明姬,后因避司马昭的名讳,改为文姬。蔡文姬是东汉文学家、书法家、曾官拜左中郎将蔡邕的女儿。曹操曾做过蔡邕的学生,常常出入于蔡邕府上,按照辈分跟年龄算,蔡文姬是曹操的学妹。
蔡文姬初嫁当时河东望族卫家的卫仲道,不久因丈夫去世回到娘家。南匈奴入侵时,她又为匈奴左贤王所掳,生育了两个孩子。幸而曹操念念不忘师恩和年少深情,在统一北方后,派使者携带黄金千两、白璧一双,把流落在南匈奴的她赎了回来,让她嫁给董祀,并对她和董祀的生活也给予了接济和帮助。曹操的帮助,还让蔡文姬可以坚持发挥自己的才华,蔡文姬归汉后作有《悲愤诗》两首,一首为五言体,一首为骚体,其中五言的那首侧重于“感伤乱离”,是中国诗歌史上第一首文人创作的自传体长篇叙事诗。
曹操成为蔡文姬坎坷命运里的一道光,让青梅竹马闪耀在历史的注视中。相比较而言,唐琬的青梅竹马,就太黯淡了。
唐琬和陆游从青梅竹马走入婚姻,婚后因陆母的不断反对等原因而分离。各自再婚后,某一年在沈园偶遇,分别在墙上题词与和阕表达感伤。唐琬感伤,28岁便抑郁而终。陆游也感伤着吧,至85岁而终,那《钗头凤》里的“错、错、错,莫、莫、莫”什么的,真是伤不起。
世间的好女子,都曾如刚刚盛放的青梅,笼了一弯如烟的眉眼,灵动着羞涩的情愫;怯怯的欢喜,随着发丝轻扬;扬眉的瞬间,冰清玉洁的意境被素墨清描。这世上每一位好女子,谁不想被善待、被厚爱、成为被捧在手心里的宝呢?
曹操是懂得的,他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对蔡文姬是既敬重又爱慕的,才有了以重金赎回蔡文姬的举动。但他没有娶其为妻。
青梅,总是芳香如故的。她隽永深长地开放在自己的季节里,温暖了那不染红尘阡陌的目光。
(文/管弦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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