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一部草稿 读陶安黎长篇小说《“驸马”之死》
□王维霞
读书的习惯保持了很久,平时更喜欢读一些小说和古典文学之类的书籍,也读少量散文。在这个暮春,偶然的机会得到《“驸马”之死》,是陶安黎老师的长篇小说。
二十多万字的小说,将为我展开怎样的世界和独特的表现形式呢?这里面的人物、时代以及人性甚至于生命本质的东西又将以怎样的方式呈现?在这个春风浩荡的时节,什么会像窗外的绿叶那样繁茂一个读者的视线?从小说名称来看,这些都是值得期待的。
首先,“驸马”这个词,让我有很多联想,这是个从古代走出来的词,代表着皇亲国戚,权利和地位,我在想,这样一部反映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的工厂体裁的作品,“驸马”是个怎样的人物?外形肯定是高大帅气,不是绣花枕头类型的人物,那么背景呢?关于这个人物的个人情感以及品性和追求呢?带着这些疑问,我开始了对这部小说的认真阅读。
小说的主线并不复杂,就是主人公“马行天”在“中鲁汽车配件厂”的一生。从开始进入工厂直到死亡,小说中的人物也不多,但各具代表性。让我有所感触的是,作者笔下并不复杂的人物呈现出来的世相、人相以及对生活乃至人性的独特体验及指向。
主人公“马行天”,从一个普通车间工人,一跃成为一家企业的总工程师,当然跟“驸马”这个身份有关,不是他没有总工的能力,而是不言而喻的种种因素。一个工厂就是一个世界,世相种种,都在小说中有所体现,重要的是,主人公经历过怎样的心路历程,“求上进”与保持自我的矛盾冲突中,他的选择绝不能用简单的对错去评价。种种机缘,感情与现实的分量,也许只能等到经历过繁华之后,才能掂量出来。就像马行天和他的妻子刘霖以及当初对他情有独钟的许群群之间的纠葛一样,就算到了最后,读这本书的读者,也可能不会去指责马天行当初选择了厂长的千金,因为刘霖也是个好女人,并且可以说是个优秀的女性。我想,这也是人性之所以复杂的一面,同时也是作者想要呈现给读者的观点。
“驸马”马行天的好运,随着老厂长的退休和一直对他耿耿于怀的新任厂长“边江”的上位结束了。这其中的复杂和因果关系,没有必要讨论,总之,当一个人除了自身能力之外没有其他背景,再加上“有心人”时刻惦记,那么离倒霉就不远了。当马天行因为抽了根烟被从总工位置直接踢回到清洁工人,他的坚持,让我有所感触。
按常理说,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跟别人较劲尤其是跟上司较劲,最不舒服的应该是自己。马天行凭着自己的一身业务能力完全可以另谋高就,他不肯,到底在坚持什么?其实站在一个外人角度去看,可以说我能理解,马天行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别人明摆着要把他挤走,他偏偏不走,哪怕让他打扫卫生,甚至让他掏厕所,他都干得漂漂亮亮,不是心里没有感触,是非要争那口气。可是如果站在他的家人角度上看呢?他的坚持到底是男人的伟大还是自私?也是不好定义。这一点上,我挺佩服作者的处理,不脱离实际也没给出最终评价,读者可以自己去理解。
在一个人不得志的时候,感慨就会多,就会去思考自己的选择和错过的事和人,就会信命。马行天也不例外,他跟刘霖也有过如胶似漆、无比快乐的时光,直到他成了清洁工,死活不肯接受老丈人为他找的工作,刘霖忍无可忍出了国,他开始想,如果当初不当这个“驸马”,选择了那个被自己以“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和一个轻描淡写的吻回避掉的许群群,也许会过得更加踏实。实际上,许群群这样的角色,在很多小说中都是必备的,用来在主人公失意的时候出现,有时是主人公独自回忆,有时是真的出现在主人公面前。有时为了体现主人公有情有义各种关照,有时为了体现主人公自制力强,抵死也不与旧情人发生实质关系。这里作者的呈现又是一个让人佩服的地方,马天行是个真男人,真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这些倒也平常,倒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两个人想怎么样,也不是刻意回避怎么样,总之,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气氛中,两个人也有过彼此交付的行动,只是没有水乳交融。都是有原因的,作者把这个交给了一个很大的命题“命运”。
当万千繁华阅尽,马天行对许群群说“人这辈子,就像一本草稿,这本草稿就算错误再多,涂改得一塌糊涂,你也无法誊抄了。”当他拥抱、亲吻人到中年的许群群,当一切还没来及完成,一个男人不是因为生理原因却表现在生理方面,不得不退出爱的行动时,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把一切归于命数时,谁能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值得与不值得?
时间是什么?马天行打扫了三年卫生后,“爱的也爱不进去了,恨的也恨不起来了”我又想起作者在小说中安插的一小段旁白:看看离下班时间还早,不如出去转转,马行天突然想到了“杀时间”这个词,他突然感到这个词很恐怖,时间是杀不死的,杀来杀去,杀死的只有自己。
马行天开始就被作者判了死刑的,小说起笔:马驸马死得很突然。从最初满腔热血地投入生活到离世,马行天没有看到他所坚持的结果。到死也没得到妻子的理解。按说,一般作者写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一个人一生的跌宕和一个工厂的兴衰都有了很到位的呈现。但是,这部小说没有就此收住笔墨,这也正是我最欣赏的。
我发现在作者沿着两条主线的叙事方式中,马天行死后的情节更加耐人寻味。尤其是刘霖和许群群之间的关系,两个女人都爱这个男人,在他生前,两个女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对方,各种复杂的情绪她们之间都有。这个男人离开后,她们却不遗余力地相互帮衬,读到那些让人感动的情节,我总是在想,“女人”这两个字,她们是女儿、恋人、妻子、母亲,在这些角色之外呢?在她们的敏感、脆弱和情绪化之外,我们看到了什么?作者没有去赞美,也没有下什么定论,只是在有节制有条理地呈现,男人与女人,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一个人与一群人,一群人与整个社会。值得思考的东西太多,没有答案的东西也太多。小说结尾,是刘霖把仅有的积蓄拿给许群群送她带女儿去北京治疗白血病。是许群群面对丈夫出走,独自承担一切后慢慢地坚强起来。“生活的确是个好老师!”也许这是作者最想说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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