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瓣是月亮做的

李丹崖

春到人间草木知。农历二月，春天的枝上，梨花在唱主角。

这时候，严寒刚刚放松警惕，禁锢了一冬的枝条被东风挠痒了，枝头花团锦簇。梨花是最淡雅、洁白的一种花朵，它们也是最先占据春天枝上的花卉，有一些“花之初”的意思。花之初呢，也是性本善的，花朵，哪有多少怀揣恶意而到这个世界来的呢？

梨花枝上春意闹，蜂蝶未到不寂寥。若要评出一种最能甘于寂寞的花朵，那么，一定不是空谷幽兰。空谷幽兰还有蜂蝶的造访，梨花没有。梨花开的时候，蜜蜂和蝴蝶都还在沉睡，梨花是纯粹作为花花世界的先锋军出来的，纯粹是为了取悦于这方天地而灿然开放的，直接、可爱、高洁。

我不喜欢一大片梨园，满园的梨花轰然而开，我喜欢那么僻静的一处坑凹，一树百年的老梨树，雪白地开着，微风徐来，梨花瓣瓣飘落，即便梨树下没有须发皆白的老者抚琴，亦飘飘然有仙气。

在皖北，遇见一处梨园，里面种植的都是三百年以上的梨树。梨树的躯干圆周常常要两人合抱。梨树有人料理，长得并不高，枝叶却异常茂盛。梨花开时，树下放桌椅，桌上煮老茶，别有一番风味。在梨园的中央，有一家明代的酿酒窖池，每年梨花开时，这里的美酒开酿，据说，这种酒曲酿出来的美酒，有梨花香氛。

梨花并未入酒，怎会有梨花香？这至今是未解之谜。不过，我倒是在古书里读到过古人炮制梨花酒，在春初，把新鲜梨花洗净了，阴干，放入白酒中，三个月后，即可饮用。据说，这种梨花酒，通体透明，酒体中漂浮着瓣瓣完整的梨花，如枝头新采下来的一样，饮上一杯，满口花香，似乎是把整个春天都含在嘴里。

我曾设想说梨花酒中梨花的样子，花瓣在酒中舞蹈，似在跳芭蕾。据说，这种梨花酒若能在晚上喝，梨花会载着美妙入你的梦境。

汪曾祺在《人间草木》里说：“都说梨花像雪，其实苹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么呢？——梨花的瓣是月亮做的。”

大师就是大师，我们只是拿梨花来比雪，或者世俗一些，装扮小姑娘的发髻，再雅致一些，入馔入酒，却从未想到，梨花是月亮做的——这无比浪漫的月光分身术。

（摘自《深圳商报》2019年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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