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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哉,圆明园! □ 丁静

白银日报 2019-05-05 09:24 大字

从圆明园的大门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大的垂柳,黑魆魆、湿漉漉的躯干驮着灰黄色的柳条,像病恹恹的女人的长发,无精打采地垂着。还有桃树,赤条条的,呆呆地立着。更多的树木乌发脱尽,面目枯槁,全无昔日的婀娜之态。

我们从一个房子进去,里面是卖纪念品的,琳琅满目的纪念品,价格不菲,我无心观看,急着要去寻景。于是匆匆出了房门,走到一个岔路口,靠右前方写着“西洋楼”。一看到“西洋”二字,我们都不愿去,因为我们都想中国的风景更好看,索性就到靠左手的某个地方去寻景。

不多远,就看到了湖泊,被积雪覆盖着,有的地方融化了一大片,像被泪水浸泡了的眼睛似的。举目四望,天地一体,是浓重的化不开的雾。远处的树木被包裹着,黑森森的,鬼魅一般纠缠不清。我恍惚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拼命地挣扎着,欲撒腿狂奔,全脚却被捆绑着;我想声嘶力竭地喊出来,嘴巴却被牢牢地粘住了;我想哭,天聋地哑,唯鬼魅狰狞,眼前还是冰冷的湖面,我哆嗦着,打着寒颤。

这地方阴气太重,也见不到人影,我心里惶急,快步寻路。只见一座小桥,心中一暖,近前一看,原来只是一座残桥,零零碎碎的石头,狼藉满地,这是何人过河拆桥!我们沮丧地前行,走着走着,眼前立着一块大牌子,其上写着像平湖秋月、苏堤春晓、三潭印月、曲院风荷、武夷春色等景点名称和所处的位置,所建的时间,它们被毁灭的时间与元凶——1860年,被英法联军毁灭。牌子近旁,果然就只有些残碎的石头,当年建筑的底基轮廓依稀可辨。这一块块牌子,分明就是一块块墓牌,墓牌上刻着他一生的辉煌与屈辱的死因。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除了极具诗情画意的名字。

我们俩循着沉重的声音走进一间播放厅,影片上一个黄发洋人正用铁棒狠命地摧毁精美的瓷器,无数碎片到处飞溅,利刃一般直刺人的心脏,我的心亦随之破碎……其声尖利凄惨,震耳欲聋,震碎了大清帝国的美梦。

这座经营了150多年的御花园,是中国古典园林与西洋园林结合的经典之作。这座发明了火药的文明古国的御花园,顷刻之间在西方侵略者的枪炮声中,在冲天而起的火焰中化为灰烬,大清帝国的美梦由此破灭,曾经的文明古国被西方的文明人丧心病狂地蹂躏、毁灭。中国走进了更深的屈辱与黑暗。

厅内坐着十余个人,个个神情凝重,观后默默离开,像离开了祖先的灵堂。

“请您用大理石、汉白玉、青铜和瓷器建造一个梦,用雪松做屋架,披上绸缎,缀满宝石——这儿建神殿,那儿建后宫,放上神像,放上异兽,饰以琉璃,饰以黄金,施以脂粉——请诗人出身的建筑师建造一千零一夜的一千零一夜个梦,添上一座座花园,一方方水池,一眼眼喷泉,请您想象一个人类幻想中的仙境,其外貌是宫殿,是神庙……”。

这是法国大文豪维克多·雨果,在1862年写下的一段话,1860年和1862年,这个史无前例的皇家林园先后两次遭到浩劫,他描述的就是圆明园。今天,孤零零的残垣断壁是圆明园的全部。不觉我俩已走到这位维护人类良知和正义的文豪的头像跟前,默默地举起相机,以敬畏伟人的虔诚姿态。

我俩继续走着,行至一羊肠小径,山坡上树木繁多,石头纷乱,如鬼怪,如猛兽,其上苔藓成斑,荒草掩映。径旁一带清流,从树林深处曲曲折折流泻出来,默默地流着,冷冷地流着,枝杈倒影其中,如鬼怪舞爪。只觉阴气逼人寒风透骨,遥想鬼哭狼嚎之声,赶紧抽身返回。愈行愈远。

走了好长路,才得以步入大道。见一电瓶车驶来,我们就让那位师傅把我们送到西洋楼那边去,或许还会有什么新奇的景观,我问:“西洋楼那边有什么?”“什么也没有,全都被烧光了,什么也没有啊!”

车速很快,冷风嗖嗖如刀子一般割着我的脸,钻进我的脖子,浑身就如泼冷水一般起了鸡皮疙瘩。

我倒坐着车,高大的树木疾速地甩在后面,一棵棵树木就在车轮的前进中在我的目光中远去。车停了,我跺着冻麻的脚,转过身——却见一地“白骨”!一地被列强屠戮留下的森森白骨!——只是历经百年风雨依然存在的断壁残垣。这是不知被我看过多少遍的中学历史课本的封面上的图片啊!我愣在这苍苍天空下,真实地面对这石块、石柱、石雕,它烙在了我的心上,成为永不磨灭的壁画。“能烧的早都烧光了,唯独石头是烧不着的,才留下来。”有人愤慨而惋惜地说着。

那个黄头发的洋鬼子用铁棒劈头盖脸地摧毁精美瓷器的声音依然凄厉无比,一大群强盗抢劫国宝的暴行永远令人发指,冲天的大火燃烧的总是弱国人的生命,被侵略的是中华民族的文明,被践踏的是中华民族的尊严。一个民族的屈辱和疼痛犹如这被破坏、肢解的石头,经历风雨永远是事实啊!

我们走进大水法遗址,昔日喷水报时的十二生肖头像残缺不全,就像被毁容的高贵而美丽的公主的脸,只有个别部位可以看到她清晰逼真的容颜。我仿佛看到一簇簇水柱的晶莹与光鲜,那一个个扬眉吐气生肖的自信与骄傲。然而,辉煌的时光如那喷泻而出的水柱一样跌落深渊,一个帝国就像走进了眼前的这座迷宫,自己设置的迷宫,注定进行着一场自掘坟墓的游戏。

圆明园的艺术成就既体现了中国封建时代的灿烂文化,也暴露了封建帝王的挥霍无度。由于封建统治者妄自尊大,闭关锁国,至清代中叶,我国已大大落后于西方,于是,西方殖民者用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

一座经营了150多年的宫殿被西方“文明”的烈火付之一炬,大清帝国的美梦被列强的枪炮击碎了,中华民族五千年文化的代表化成一片灰烬。眼前这十二生肖的头像上覆盖的白雪,像戴着孝帽;华美残破的罗马石柱,分明是被肢解的老祖宗留下的白骨。

此时,走过来一对年轻的男女,男的一下子跳到一块石柱上,忘乎所以地摆着造型,女的“咔嚓咔嚓”地给他摄像,背景就是我们经常看到的历史教材封面的罗马石柱。刹那,我不知所措,刚才还听到一位中年男子向他的同行者悲叹,这里毁灭之前是具有西洋风格的最美景点,现在只剩下断壁残垣了……而这年轻人,不知他们可曾读过历史?他们在这里欢笑嬉闹是出于无知还是遗忘?这废墟的价值究竟何在?想起日本为了纪念二战留给广岛、长崎和整个国家、民族的伤痛与耻辱,国民对其纪念意识是何等浓厚,仪式又是何等的庄重。而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人为何如此健忘?如此无知?怎能在老祖宗被凌辱、被杀戮的遗骨前如此若无其事?

在抗日战争期间,当故宫的文物保护者向国民政府提出要及早转移文物时,国民政府这样回答:“国亡尚有复国之日,文化一亡,则永无补救!”圆明园作为中华民族文化的象征,作为人类文化的象征,她的毁灭,为何在更年轻一代的心目中如此的无足轻重?我们应该怎么做?政府应该怎么做?我这样走着想着,又到了将圆明园的全貌利用现代技术复原的模型室里,或者说是圆明园缩略图展览馆里,这房间里灯光幽暗,像阴冷的地窖,像幽灵出没的洞穴。我绕图一周,这甚至比希腊的帕特农神殿,埃及的金字塔,罗马的大剧院,巴黎的圣母院还要伟大,令人叹为观止、无与伦比的艺术杰作,属于全人类的艺术瑰宝的缩略图就尽收我的眼底,像鲜活的生命的标本,只有死的颜色,没有活的气息。我像坠入万丈深渊,无边的黑暗包围了我,又像陷入毒蛇一样的纠缠不清的梦魇,我无法不感受圆明园的疼痛,感受一个民族的屈辱和疼痛。

同行者随我绕图一周,与它做最后的告别,我们谁也没有掏照相机,这里太黑暗,谁会欣赏一张充满黑暗的照片?可以不拍一张充满黑暗的照片,但拒绝遗忘黑暗。

圆明园之行,破坏了我对北京之行的美好的梦幻。呜咽的冷风,狠命地毁灭国宝的黄发洋人,仓皇而逃外强中干的晚清政府,300多太监、如花似玉的宫女在烈火焚烧中绝命的哭喊声,冲天的火光,断壁残垣,劳动者创造的天堂,中年人沉重的叹息,年轻人无知而可悲的笑脸,在消融的湖面上游弋的鸭子——在我的脑海中愈来愈清晰,我的心越跳越紧。

我回去之后要告诉我的学生和孩子,还有更多的人——

北京有个世界万园之园,她的名字叫圆明园,但她被英法联军毁灭,她的毁灭是中国封建社会走向毁灭的开始,从此,中国陷入了更深的黑暗。我们告别黑暗的时间并不长,两千年前孟子留给我们一篇文章的主题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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