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钱做什么
读史札记
□刘绍义
每每想起林则徐说过的“留钱做什么”这句话,就想起很多与之有关的事、与之有关的人来,比如范仲淹,比如于成龙,比如汤斌。当然还有与他们背道而驰的嗜赌成性的北洋几个“富二代”诸如“王三公子”、张景翰等。
先说写“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吧。据《宋史》记载:“仲淹内刚外和,性至孝,以母在时方贫,其后虽贵,非宾客不重肉。妻子衣食,仅能自充。”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范仲淹的子孙也非常节俭。儿子范纯仁当了宰相后,官职高出了老子,但饮食上没有一点长进。有长进的是,范纯仁更加相信“唯俭可以助廉,唯恕可以成德”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了。
没继承老子一丝物质遗产的范纯仁,有一次留自己的同僚、秘书监晁端在家中吃饭。晁端吃过饭回去后,郑重其事地对旁人说:“可惜啊,范丞相家的家风败坏了啊!”听到这话的人都不太相信,忙问是怎么回事。晁端回答说:“平时他们家吃饭,总是咸菜、咸豆腐之类。这次我在他家吃饭,咸菜、咸豆腐上面,居然放了两小簇肉,这不是他家的家风败坏了吗?”范家的节俭程度,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再说于成龙。为扼制统治阶级的奢侈腐化,他带头实践“为民上者,务须躬先俭仆”。去直隶,他“屑糠杂米为粥,与同仆共吃”。在江南,他“日食粗粝一盂,粥糜一匙,侑以青菜,终年不知肉味”。所以老百姓亲切地称他为“于青菜”。
于成龙逝世后,南京“士民男女无少长,皆巷哭罢市。持香楮至者日数万人。下至莱庸负贩,色目、番僧也伏地哭”。康熙皇帝破例亲自为他撰写碑文,褒其为“清官第一”,对他廉洁刻苦的一生给予了肯定。于成龙死后没有给子孙留下什么物质财富,但他清廉的一生,对后代却起到了潜移默化、举足轻重的作用,其子其孙,皆若父祖。
最后再说说被台湾小说家高阳称为“天下清官第一”的汤斌吧。因为他平时吃饭大都是豆腐汤,所以人们送给他个“豆腐汤”的称号,就是他的长子汤溥从老家河南来看他,伙食也一点变化一点例外都没有。
有一次,汤斌看家中的账本上写着“买鸡一只”,立即查问,老仆说:“是大少爷来后叫买的。”汤斌听了大怒,把大儿子汤溥喊来,让其跪在院中,又狠狠地批评他:“自从我到苏州,从不曾买过鸡。你以为苏州的鸡,像家乡的鸡那样便宜吗?你想吃鸡,回家吃去!世上哪有读书人不能咬得菜根而可以做大事的。你马上回去,好好读书去吧。”
汤溥鸡没吃成,却让“豆腐汤”泡出一个大学问家,他的字苍老秀劲,可以与颜真卿、王羲之相媲美,如今谁要藏一幅汤溥的字,那真是价值连城了,因为当年汤溥“不轻为人书”,所以他的书法作品存世量极少。
这些人都没有给儿子留下什么物质财富,但他们的儿子混得一点也不比他们差甚至还远远地超过了他们。那些给儿子留下万贯家财的父亲,他们的儿子又混得如何,日子过得怎么样呢?现在我们就拿北洋时期三位“富二代”说说事吧。
十赌九输,老百姓是这样,北洋时期的“富二代”当然也不例外。常言说,富不过三,北洋巨富的财产都败在他们的儿子身上,没有传到第三代手里。
两湖巡阅使王占元是有名的“吝啬鬼”,可他的三儿子“王三公子”却是个挥金如土,极度奢靡的主儿,光一件海龙大衣就耗资一万多元,这在王占元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王三公子”因为跛一足,背地里人们都称他“王瘸子”。此人虽然长得不佳,身有残疾,但平津一带仍有许多贵妇名媛与他相交。赌桌上“王三公子”更是出手阔绰,一掷千金。他带来的现钞都是麦加利和汇丰银行的崭新大票,每天不输得分文不剩誓不罢休。赌场上他就像一个“散财童子”,到处受到人们的欢迎。
无独有偶,张勋的长子张景翰更是这些“遗少”中最无赖的一个。张勋留下的财产被他挥霍殆尽,每年还要回江西老家去变卖田产,换取的现款都扔在了上海、平津的大赌场上。更有甚者,厚颜无耻的张景翰竟周旋在父亲的老部下之间,到处借钱。说是借,其实就是要,都是有借无还。以至于到后来,他成了不受欢迎的人,到处吃闭门羹。为了赌,他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
要说赌,还数人家曹锟的小儿子曹士嵩,此人身躯小如侏儒,蓄发却长可及颈,成天沉湎于舞会赌场,一夜输掉天津英租界三幢洋房。有一天夜里,为了换得现钞应付家中未散的赌局,他竟将一只镶有九颗晶莹巨钻的手镯以4万元超低价卖出,可见此徒是赌迷心窍了。
通过这些人的事例,我们再回头看看林则徐说过的这段话,真是越品越有滋味。“子孙若如我,留钱做什么,贤而多财,则损其志；子孙不如我,留钱做什么,愚而多财,益增其过”。可是直至今天,真正能读懂并践行林则徐这段话的,又有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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