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诗·面孔(34)柏桦(1956-)
当代诗·面孔(34) 柏桦。
□胡亮
说到无匹的诗人,柏桦,有四个字——前,后,左,右——恰好派上用场。
前后者,阶段之谓也。前期柏桦,是抒情诗的柏桦,是波德莱尔式的柏桦;后期柏桦,则是叙事诗或史诗的柏桦,是艾略特或纳博科夫式的柏桦。
左右者,气质或态度之谓也。左边柏桦,是白热的、尖细的、夏天的、奔临悬崖的柏桦,是重庆的柏桦;右边柏桦,则是安闲的、逸乐的、秋天的、枯坐深渊的柏桦,是南京或江南的柏桦。
前后历历,左右交错。前左,前右,后左,后右:至少可以得到四个柏桦,当然,不免亦是一个柏桦。欲谈柏桦诗,对此不可不细察而深究。
那么从头说起吧,诗人的母亲——他称之为“下午少女的化身”——早就给这个古怪男孩填充了过量的热血和怪癖,以至于,他后来长期蜷身于两者——下午和少女——的紧闭,并滑入了不可避免的抒情的“厄运”。
1981年10月,他写出《表达》,此后,就投身于热爱、激动和怒气,就像投身于内心的革命。他的词,与他的细胞,他的诗,与他的身体,发生了革命的相拥,流出了只争朝夕的热泪。
只用去不到十年,他就完成了《震颤》《海的夏天》《再见,夏天》《光荣的夏天》《悬崖》《牺牲品》《群众的夏天》《琼斯敦》和《夏天,啊,夏天》。“时间中最令我发抖的是‘夏天’”,下午、少女和夏天的“俯冲”,逼出了停不下脚步的热气腾腾的抒情,“令脊椎骨颤栗”的抒情,“最后”的抒情,“充满老虎”的抒情。
此类抒情诗的速度显而易见,此种速度,加速度,却无损于字句的精密度,亦无损于哪怕细部的韵律感——自有新诗以来,绝少诗人能有此等手腕,能得此种神妙。
在柏桦的夏天丛书里,《夏天还很远》是个过场,美学在这里换马,诗人从左边的母亲转而投靠右边的父亲,或者说,他尾随父亲从左边来到右边:小竹楼,白衬衫,干净的布鞋。“再不了,动辄发脾气,动辄热爱”。
这样,诗人就得到了迥异的抒情诗:《惟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秋天》《民国的下午》《在秋天》《望气的人》《李后主》《在清朝》《往事》和《苏州记事一年》。这批作品交错于前面提及的那批作品,让我们晓得,诗人在自己的涡旋里,还能够间或归于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所谓“相反的自我”。
诗人这个“相反的自我”,闲来无事,却让“自我”——不断沦陷和反复的“自我”——得以安度到今天,并让诗人的“逸乐美学”逐步显现。
这就是前期柏桦:一个罕见的抒情诗人,甚至不妨说,一个最好的抒情诗人——即便放在整个新诗史上来看亦是如此。
此后,诗人罢笔十五年。前期柏桦除了露出逸乐美学的先兆,亦已伸出互文性写作的根须——比如《望气的人》之于任继愈《中国佛学史》,又如《在清朝》之于费正清《美国与中国》——此二者,经过放大,成全了后期柏桦。
到2007年,柏桦重启诗笔,完成了长篇叙事诗——姑且这么贴个标签——《水绘仙侣》,加附长注若干,成为诗和文相交织、正文和更多注释相交织的奇书,其潜文本,除了清人冒辟疆的《影梅庵忆语》,还有李孝悌先生的《恋恋红尘:中国的城市、欲望和生活》。
冒氏和董小宛的美化生活,既是写境,亦是造境:生活,写作,柏桦从此处去往彼处,亦从彼处来到此处。文字更是不消说,化古,化欧,化日本,学了胡兰成,几欲胜似胡兰成——虽然诗人反而说,“学张爱玲生,学胡兰成死”。
从形式或仪式的角度来看,《水绘仙侣》乃是“注释之书”,亦即克里斯蒂娃所谈到的“镶嵌品之书”。诗人却不欲就此作罢,他要将互文性写作推向极致,那就是本雅明所谈到的“引文之书”。
诗人已完成两部《史记》,将晚清以来之史料——野史、札记、日记、标语、新闻或时文——直接分行成诗,让潜文本升为“全部”的显文本,而诗人意图,却退变为潜文本,甚至退变为无字,退变为笑指庭前柏。
最后的解构由受众来完成,经由受众,诗人用“无字”揶揄了引文,用“缺席”搅乱了在场,用隐身的主体性击败了不断君临的他者的主体性。
今日之柏桦,为学日益,已然沉浸于“狂欢式的互文性写作”(柏桦弟子周东升先生语),他将左与右的交错,心与脑的交错,带入了更加开阔的个人与他者的交错。
考量才、情、学诸端,前后柏桦似乎各有偏嗜,各有擅场,不管怎么样,作为一个诗人、一个论者、甚至一个随笔作家,柏桦都已经给出了个人化的语调、身段和文体,对于他来说,这甚至比给出个人化的思想还重要。
以其能如此,除了是最好的抒情诗人,柏桦还是一个身怀致幻术的罕见的文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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