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流下潇湘去
□李舫
何顿是一个辨识度很高的作家,他的魅力缘于他的写作风格和叙事特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坊间有“北王朔,南何顿”的赞誉,而今,王朔息笔已久,何顿笔耕不辍。何顿的作品无一不是写长沙,这座城市里的人间烟火、人物悲欢。《生活无罪》《我不想事》《弟弟你好》《太阳很好》《就这么回事》《无所谓》《我们像葵花》《荒原上的阳光》……从这些作品里我们看到,长沙这个独特的南方城市精神上成长和心灵上自足的历程。
何顿的《幸福街》,讲述了生活在幸福街的两代人的故事。他写出了与他同龄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一代人,以及这一代人的后代。他们柴米油盐,甜酸苦辣、喜乐悲欢,他们是小人物,却是这个时代如蝼蚁般低微又如竹林般茂密的存在,他们的真实而细微的命运遭遇,广阔而深刻、真实而生动地反映了中国当代的社会变迁。读《幸福街》,能在书里看到中国南方真实的城市生活。何顿用书中这些人物,展示了一幅琳琅满目的当代清明上河图,这其中有他对社会文化的洞察、白描,也有他对人性的淋漓尽致的铺陈和拷问。
《幸福街》是何顿送给家乡、留给未来的生命礼赞。何顿的小说平实、真实、密实、扎实,这种平实带着生命的坚硬,这种真实带着周遭的残酷,这种密实带着生命的韧性,这种扎实带着泥土的腥膻和草木的芬芳,而这四者,合成了何顿小说的文学特质,这是一种绵密悠长、不管不顾的霸蛮之气,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敢为人先、心忧天下的湖湘精神,也可以将它理解为关乎何顿自身经历的大悲喜和大彻悟的哲学问题,是他寻求人而为人的生之尊严与死之庄重的苦难追索。
我们的很多作家在故乡的方寸间耕耘,却写出了史诗一样宏大的家族叙事、地域叙事、民族叙事、国家叙事。他从用地域性语言进行个性化叙事,从地域抵达整体,开拓了中国经验的叙事美学。莫言没有走出他的高密却走出了中国,苏童发誓要写一辈子香椿街,从而写出了每一个人心底的香椿街。福克纳用美国南方的方言描绘密西西比河边的小镇,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世界级的文学大师。哲学家、思想家也是如此,康德不仅终生未离开葛底斯堡,但不妨碍他写出《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和《判断力批判》这样划时代的巨著。何顿也是如此,他的文学创作立足于长沙这块沃土,几十年如一日,长沙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是他的原始矿藏,开掘出他的既真实又虚幻、既粗犷又细腻、既素朴又妖娆的世界。他的世界就是他的风格,粗砺是他的品质,真诚是他的态度,他的叙事带着泥土的芬芳、野草的活力、人性的散漫与自由。看似漫无边际,却恰恰构成了何顿作品的宽柔、宏大。何顿的作品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与此同时,他的作品是丰富的,不仅仅停留于现实主义手法,他的极端世俗性构筑里有他的现代性表达,正如现代派将宏大解构为各种看似散乱的细节,何顿的现代性在于他用散乱的细节重构了似乎太真实又太不真实的作品,这些我们记忆深处的真实,有些其实因为种种原因已经被我们遗忘,这样的真实令人恐惧,令人心碎,又令人希望盎然。
《幸福街》
何顿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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