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物兄》：当代知识分子的群像图
□本报记者 徐敏
历时13年，作家李洱完成了80余万字的《应物兄》。李洱用“应物兄”这个似真似假的名字和也真诚也虚伪的人物，串联起当代知识分子群体纷繁复杂的生活经历，勾勒出他们的精神轨迹。本书甫一出版，就获得了2018年《收获》文学排行榜长篇小说第一名，备受关注。评论界评价《应物兄》：这部书的出现，标志着一代作家知识主题与技术手段的超越。
一本80余万字的“慢小说”
《应物兄》是河南籍作家李洱历时13年创作的一部80余万字的长篇小说。
应物，是一名致力于儒学研究的大学教授，人称“应物兄”。姓名来源于西晋何劭所著《王弼传》：“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今以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失之多矣。”应物此名是其中学语文老师所取。
在小说中，应物兄是济州大学儒学研究院的筹建人，主要任务之一是邀请哈佛大学东亚系儒学大师程济世回国任教。小说描写了这一过程中应物兄遭遇的一系列事件，以及此中各色人等的心机、算计和知识分子之间的尔虞我诈。故事从应物兄筹备建设儒学院开始，在结尾，应物兄倒在了一辆车下，儒学院也没有开展起来。
在当代文学乃至中国文学史上，字数多达80万字的小说并不多见。《平凡的世界》逾百万字，《四时同堂》90余万字，《红楼梦》前八十回60余万字。相比于其他鸿篇巨制的小说，《应物兄》是一部篇幅很长却故事很慢的小说。
《应物兄》里面有个重要人物叫文德能，他谈到自己一生想写的一本书：“他想写的书就像一部‘沙之书’。……它包含着知识、故事和诗，同时又是弓手、箭和靶子；互相冲突又彼此和解，聚沙成塔又化渐无形；它是颂歌、挽歌与献词；里面的人既是过客又是香客……”在书的第94节中，芸娘说：“一部真正的书，常常是没有首页的。就像走进密林，所见树叶的声音，那声音又涌向树梢，涌向顶端。”
从结构上来看，《应物兄》并没有细分章节，而是各篇章摘取首句的二三字作为标题，之后或叙或议，或赞或讽。而作者摘取的二三字也并非无心，其中既有“应物兄”“双林”“慈恩寺”这样有引导意义的标题，也有“那两个月”“谁会想到”“譬如”这样抽象的短语。这在当代小说中，也是创新的一种小说结构。
按照评论家程德培先生的分析，这大概可以看成李洱关于书写的理念。真正的书是无始无终、涵蕴万物的。基于此，李洱写就了一部人物众多、故事铺排、语言睿智诙谐、内容囊括万象的《应物兄》。而出版方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给予了《应物兄》很高的评价，“新的观察世界的方式，新的文学构建方式，新的文学道德，由此诞生”，“对于汉语长篇小说艺术而言，《应物兄》已经悄然挪动了中国当代文学地图的坐标”。
有《围城》“范儿”的语言
《应物兄》描写了一幅当代中老年高等知识分子的群像，可以说是一部在当代文学中“人物学历最高”的小说。作为大学教授的应物兄在书中知识分子中只能占据中等位置，上有哈佛大学儒学大师程济世、其导师乔木先生等同辈学者，而应物兄的在读博士在书中群儒聚集时是几乎没有说话机会的学生。书中也勾勒了诸如女商人“铁梳子”、寺庙中人释延源等人物，这些均不影响反而衬托出性格迥异、真实生动的知识分子形象。
作家金宇澄在本书研讨会上盛赞《应物兄》“在写知识分子方面是《围城》的升级版”。从人物设置的角度看，两部小说均是以知识分子为主角，对不同时代的知识分子描摹得生动形象。细读下来就会发现，这并不是读者认为《应物兄》可以和《围城》相媲美的唯一原因，《应物兄》之所以有《围城》的“范儿”，归根结底是源于类似于后者的幽默睿智的知识分子的语言。
《围城》中有很多读者十分熟悉的金句，比如，“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而在篇幅巨大的《应物兄》中，语言亦是幽默睿智，散见着不少让人称赞的高明的讽刺语。比如应物兄的恩师乔木先生教育弟子：“该长大了，成熟了。长大的标志是憋得住尿，成熟的标志是憋的住话。”女学者芸娘谈为何《红楼梦》写不完：“《红楼
梦》写不完是曹雪芹不知道贾宝玉长大之后做什么。卡夫卡的《城堡》也没有写完，因为卡夫卡不知道土地测量员K进了城堡之后会怎么样。”在写到一名负责财务的沈处长相貌时，作者这样描绘：“沈处长绰号小马哥，因为长得有些像马云。虽然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你长得像马云却不是马云。”读罢此书，可能会想不起一两个配角的名字，这些闪烁着灵性的句子却让人读之不忘。
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评论家付如初评价李洱说：“李洱特别擅长‘饶舌’，擅长在小说里制造语言的“烟雾弹”，制造前后矛盾、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效果。”确实如此，《应物兄》中这些诙谐又颇有见地的句子，无疑给本书的语言描写大大加分。
知识点多细节多的“沙之书”
付如初认为：“李洱的小说通常会有‘三多’，细节多，知识点多，人物微妙心理多。”有评论家做了统计，《应物兄》里涉及中外典籍500余种，勾勒人物70余位。更有意思的是，书中还写了很多动物以及和这些动物相关的知识，涉及狗、马、驴、鸟、蛐蛐等等，其详尽程度堪称小型的百科辞典。而这些书中所写到的诸如“如何繁殖已经灭亡的蛐蛐品种”的课题，在书中人物身上让人啼笑皆非，跳出书来看这种“旁门左道”的插入却不显得生硬。
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给《应物兄》的推荐语中写到：“《应物兄》是几代作家向《红楼梦》致敬的重要收获。”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的最高峰，也是后世作家们品评、研究和学习最多的一部作品。从《应物兄》中也可以找到致敬《红楼梦》的重要痕迹。《红楼梦》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作品，不仅写宝黛爱情和封建家族的衰亡，也涉及园林、绘画、纺织、中药等知识。《应物兄》一书中所涉猎典籍数百种，勾勒各色人物70余位，细致描写了多种动植物，囊括万象的小说含量颇类似于《红楼梦》。此外，《应物兄》中有一段用400余字洋洋洒洒介绍济州名吃“仁德丸子”的做法，很容易让人想到《红楼梦》中贾府的茄子。
不过，小说以筹备儒学院、邀请程济世为线索，同时横向伸展出许多枝叶，这些枝叶的丰茂程度多少有些喧宾夺主，弱化了主线的明朗程度。另外，通常长篇小说会在进展中营造高潮情节，笔触有张有弛，比如《红楼梦》中会有元妃省亲、宝玉挨打、荣国府元宵夜宴等经典情节桥段。相比于此，《应物兄》的笔触多少有些太过沉着，故事中鲜见转折性的情节，通篇不疾不徐，缓慢铺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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