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示和张扬齐鲁“书”文化 奎虚阁（16）

□王延辉

云若仔细读完,抬头问:“那么,事实到底是怎样呢?”

“事实当然很清楚,你爷爷从来就没有向任何人卖过书。当年云氏家族除了藏书,还有大批田产,绝对到不了以卖书为生计的地步,何况若卖给日本人更是耻辱。另外,这份报纸上列的书单,统统都是1929年土匪占据奎虚阁时,被那位号称九爷的古籍专家帮助拣选掠走的部分。因此,最大的可能是他们与日本人曾经接触过。这事虽然轰动一时,但因你爷爷当时抱病召集墨都贤达,将奎虚阁遭劫前后的藏书实录公开示人,传闻也就渐渐湮灭了。没想到前些年,这则旧闻又被人重新提起,并且从馆藏旧报纸里又查出了这份报闻,我也就立刻成了‘文化汉奸’‘卖国贼’的后代,百口莫辩。”

“可是,这些书怎么会又出现在省图书馆?这说明当时根本就没卖给过日本人呀?”云若依旧不解。

“唉,世事更迭,有些事若非当事人自己,恐怕是任谁也说不清了。不过听你爷爷说,当年还曾有过另外一则传闻,说是这批书在售卖过程中,曾有无名氏出高价中途拦截,只不知最终结果如何。现在看来,后边这则传闻倒应该是真的。如果能找到书主,事情就会水落石出了。可是至今没有人去省馆认领,大概此中还有别的苦衷。不管怎么说,我们家的不白之冤,总算彻底洗清了,也不会延及到你包括你的后代身上了。云若,你年龄还小,还不懂这有多么重要啊。”

云书宜说完,云若似懂非懂点着头,然后突然转向欧阳童,说道:“那么,这得好好感谢欧阳哥才是。”

欧阳童一直沉浸在云书宜的语境中,想象着云书宜当年是如何不堪凌辱,将一根绳子生生勒在自己颈上的,他甚至想辨认一下那根绳索是否在上面留下了痕迹。听到云若的话,他急忙摆手,说:“谢我什么,我只不过是跑了一趟腿罢了。”

云书宜说:“应该谢,都应该谢。感谢小欧阳,也感谢馆长和省馆的人,当然更应该感谢收藏这批书的那位有识之士。”

接连几天,云书宜都处在难以抑制的亢奋中,对旧藏复印件珍爱有加,不忍释手。但是,几天过去之后,欧阳童发现他再端详这些书的时候,眼神却渐渐又有了变化。正诧异着,云书宜发话了。他说他要重新抄写这些书。他说复印件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就像梳辫子的清朝人穿西装,不伦不类。欧阳童听了,再看那些白花花的复印件,感觉也随之大变,不由得暗暗佩服云书宜形容准确。但这该是多大的工程呀。您的身体能行吗?欧阳童心里想着,随口也就把这话说了出来。

云书宜不屑地嗤他一声,说:“少见多怪。喉咙里的毛病,还碍着手干活儿了?”

次日,欧阳童算是开了眼界。云书宜把家传的笔、墨、砚、纸悉数带来——尤其是那著名的“西山毛边纸”,欧阳童更是第一次见。云书宜说此纸唐宋以来一直饮誉海内外,乾隆皇帝编《四库全书》时,曾特命大臣到其产地福建永乐调纸印刷。前几年印制一位领导人的诗词也是用的它。云书宜净手之后,便开始抄写。欧阳童原本领教过云书宜修补破旧书时的书法,此刻目睹那些工整秀丽蝇头大小的繁体字珠玑一般在他笔下联翩而至,熠熠生辉,益发赞叹不已。

云书宜并不理会欧阳童的好奇,只待一页写满后,才不无得意地说,他的字可是有根基的,从小就在父亲的严格教习下临帖摹写,先师王羲之,后学祝允明,这次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云书宜看一眼欧阳童,又说:“照理你也该练练字才是,著名版本学家王献唐先生评价山左才子李文藻说,‘综观南涧生平,有可记述者四事:一曰藏书,二曰读书,三曰刻书,四曰著书。藏书而不能研读,如不藏等；读书而不能流通,但供一己之受用,与人群何豫?刻书而无学识以济之,则斠校不精,鉴别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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