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老城厢:海上生瀛洲 江口寻鳌山
大江大河的尽头多易形成沙岛,借江之沙,因海之力,崇明岛即是如此。全岛东西长百八十公里,南北狭约二十公里,如同一条春蚕静卧在长江入海口,静静地卧着,真是静。地属上海而无上海之闹猛,所以常不引人注目,时被忽略。
崇明之所以常被遗忘,也是事出有因。地处江头海尾的沙岛以坍涨无定,时隐时现著称,找起来确实困难些。长江入海口自唐代涨出东、西二沙以来,受三角洲不断生长,江口外移的影响,此处沙岛生生灭灭早已不下百数,光崇明县城就经历了五迁六建,历经坎坷,也从而意外博得了“瀛洲”之雅称。这可是历代神话中与蓬莱齐名的仙山,特点就是飘忽不定,踪迹难寻。无怪乎,各座崇明城都要堆土成山,名之“金鳌”。是取《列子·汤问》中巨鳌负海中仙山之意,以求沙岛稳固,不再坍于江中。今日的金鳌山在城东寿安寺后,上有镇海塔,山后的彼岸花春秋两季开得火红。
《附近上海口岸水道图》(1918年),图中可见长江口的众多沙岛,有的已成岛屿,有的还是水下沙洲,江口沙岛以坍涨无定,时隐时现著称,至今仍在继续这种自然演变。图中最大的岛屿就是崇明岛。地图来源:www.virtualshanghai.net
崇明县的设置是为了管理长江口坍涨无定的沙岛,如在民国《崇明县志》卷2《疆域》中提到:“明宣德间,巡抚周忱复奏定狼山以南,宝山以北,西起福山,东迄畲山,其中水面皆为崇境。”唐时设镇,始称“崇明”,意为“海上高大明亮的岛屿”。元代设州,正式步入国家政区之列。到明初为县,与江海相争是一路走来的风骨。能与相争的真正凭依是历代筚路蓝缕的围堤固沙工程,而非传说中的神仙灵兽,自古如此,延续至今。60年代下乡崇明的知青最是知晓,寒风冷水芦苇荡,那之前的崇明只有如今一半大小。
《崇明县围垦示意图》(1989年),图中阴影部分为建国以来人工围垦岛屿面积,几乎是原岛屿面积的一倍。地图来源:《崇明县志》
现在的崇明城建于万历十一年(1583年),是第五次搬迁、第六次建城的结果。自元至正十二年(1352年)到万历十一年的二百多年来,长江口沙岛非常不稳定,坍涨频繁,导致崇明县城五次迁徙。被折腾够的崇明人,在最后一次选地筑城时,演绎了一出占卜大戏。康熙《崇明县志》卷3《城池》:“故老言:县治百年三迁,民甚苦之。知县何懋官相土营度,以长沙沙名甚善,乘舟往勘。入港时维缆椓桩,暗卜其声,以九为吉。取“九”音同“久”也。已而数果符,喜谓众曰:“长且久,可建治矣。”遥望林木丛茂处,询之,众对曰:“沈邦基宅。”何云:“此预兆也。”遂定基焉。今已百年余,盖前此所未有也。”通过地名和船入港时系缆绳的圈数,先后三次征验,总算确立了地点。从此县城再没有迁徙过,现代意义上的崇明岛也逐渐形成。这究竟是不是占卜起了作用,并没人能知道,倒是现如今南门外码头的西侧,仍还有段旧海塘在那里日复一日的抵挡江水的冲刷。
崇明县城《五迁图》。地图来源:乾隆《崇明县志》
之后除了动工前何懋官离任,后任知县李大经将城基缩小三分之一外,一切顺利,平平安安建起了这座城。城墙呈方形,周长四里多,五座城门,两座水关。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外,还有一道东南门——朝阳门,位置大致在今朝阳门路南门路口。较为独特的是,顺治十八年(1661年)为防郑成功北伐,沿着城墙,又建了一道土墙,仍旧是五座城门,水关改成一座。这类两道城墙紧邻的城濠体系,在江南的城市中应是独一无二,别具一格。郑成功北伐事迹在正史笔记里记载甚详,若看清代小说《台湾外纪》的第十回《成功败绩于江南甘辉死节于崇明》,更加生动。城墙的位置大体是今四门马路,除了人民路以北的东门路外,正好呈一个方形。据历代方志所载,此处的寒山寺位于东城墙外,按理说寺该在城墙东,城墙在寺西,但此段东门路却从寺东而过,说明这段路已向东偏移,并不在原东城墙基址上。
沦陷时期,日本东亚同文书院实地调查报告中的东城门手绘图。图片来源:《东亚同文书院中国调查手稿丛刊》
如果走水路到崇明,从南门港登岸,向前走不几步就到南门路,再往前便算是入城了。脚下的八一路,是步行街,城区繁华所在。环视四周,高楼商场,觉着无非是一座常见的普通小城,别无特色。实际上,需知你正踩在旧时的南北街上,是条已向天借了五百年的老街。城内绝大部分街道都是万历建城时遗留下来,变化不多,从城市格局上说,是实实在在的一座明代古城。随便走进一道小巷子都是故事,比如前方左手边的陈仓门路,旧称贞风巷,巷内有座贞风庵,传说有一位刘姓贞女长住庵内。
旧时城内街巷以东西街和福民街组成的“丁”字架构为主干,形成道路网络。东西街即今人民路,通东西两城门。福民街是老城中轴线,北端是县治,今天仍然是区政府,五百多年未有变化。街名改为了富民街,一字之变,特接地气。县治西侧是南北街,今八一路;东侧北段是瀛洲巷,以崇明的雅称为名,今叫做管弄;南段是兴贤街,今天还是兴贤街。老城街区就围绕着这几条街道布展开来,旁生支巷,逐步扩张,路伸到哪里,房子就建到哪里。城内的街巷大多在万历年间就已建成,并在后来不断补充,到康熙年间基本形成了完整道路体系。再之后,城内街巷变化不大,直到近代城市更新,才有部分支巷被侵占。
光绪《崇明县城图》。地图来源:光绪《崇明县志》
崇明城区正式的名称是“城桥镇”,是因老县城和城北桥镇合并而得名。不过,岛内多习称城区为“南门”,大概因为南门外的码头是对外联络最重要的港口吧。没有长江大桥之前,从岛外到城区的第一站都是在南门港。久而久之,南门便成为全城的代称,据雍正《崇明县志》卷6《乡鄙》记载,那时南门外已形成了南门港镇,作为南关,与城区连为一体。今还有南门港街聊以寻旧,街南是新华医院崇明分院,即原县中心医院。院内有座洋楼,中西合璧,一色的清水砖,正门外廊左右两侧矗着双立柱,据说是塔司干式的,上面是太阳纹的券楣,简洁又不失气派。此楼主人是黄稚卿,早先在上海做股票发家,衣锦还乡起了这幢楼,晚节却不保,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据《上海旧政权建置志》中所述,黄是日伪时期的崇明区长。60年代修的《崇明县志稿》讲得更细,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四月一日,黄任伪自治委员会正委员长,是唯一任委员长;旋即次年六月委员会改制区公署,黄出任日伪第一任署长。江水悠悠,可惜了长江边这楼的一水青砖,以及方正直立的线条设计。
城北的桥镇因镇中心的普济桥得名,名列岛上“桥、庙、堡、浜”四大镇之首,距城北门不到一公里,十分相近。日据时期,日本东亚同文书院发起的中国社会调查活动中,原不二郎和原英一两人所作的《调查旅行报告·崇明班:史地》中说,桥镇人口有七千,纺织业和商业兴盛,是一个经济生产型市镇。同篇报告中称,崇明县城是政治消费型城市,本身产业能力薄弱,人口只有一万。从中可以看出两地之间的互补关系,而且就人口规模来说,桥镇不比城内落多少下风。在另一篇高本恒男《崇明的行政》的调查报告中,罗列了岛上棉花商行的名录,桥镇又是冠绝全岛,实力不可小觑。
桥镇以普济桥为中心,沿十字形河道展布开来,十字河道大致是今东西小港和中津桥路两条马路。镇内还有中津桥、育麟桥、长安桥等多座桥梁,分布在十字河道上。这些桥梁最早见记于康熙《崇明县志》,书中表示当时的普济桥和中津桥周边已形成小市镇。实际上,普济桥的出现当不晚于明代,因为连接城北门和桥镇的川心路,古称虞公街,是明代千户虞宗诩所建,所以普济桥在明时已然出现。雍正《崇明县志》卷5《坊巷》中,所记录的桥镇街巷明显增多,并将之与城内街巷并列书写,表明此时的桥镇从两个小市镇合并为一个大市镇,规模扩大,并且已融入县城,被视作崇明城区的一部分。如今两地之间,不仅靠区区一条狭窄的虞公街相连,而是成片的建成区,完全融为一体。桥镇的繁盛商业,还在被作为历史保护建筑的义泰南货店和种德堂中药店所见证。
桥镇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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