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流行歌曲的时光 李明言
徐玉山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盘磁带,高兴地邀我们几个老同学到他家里去听歌。那是一个雨后乍晴的黄昏,一轮新月在远处的天边欢快地拨弄着片片残云。王思敏、孙桂兰也来了。
徐玉山闩上院子的大门,又关上房门,然后压低声音神神呼呼地给我们说:“今天我请大家来听歌,这是一位在亚洲乃至全球华人中极具影响力的台湾歌唱家邓丽君。不过我有个要求,这事千万不能传出去,虽然现在广州、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里已经有了邓丽君歌曲的传唱,可是我们这里还不行。俗话说小心没有过火的,我们还是小心点好。”大家都点头应许。
徐玉山稳稳地按下键盘,一曲清新的《小城故事》,犹如潺潺细流娓娓道来:“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这优美的旋律,至真的情怀,使我们一下子大开了眼界:原来歌还可以这样唱。
一曲终了,好大工夫我们都鸦雀无声,仿佛我们的情愫都化作了一个个音符,随歌声飞向了远方。
此刻,徐玉山看着大家还在心醉神迷中,说:“大家回回神,我们来个欢快的。”他又一次按下了键盘。“……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这不抑不扬的曲调,是那样的甜美温婉,“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浅显易懂,俏皮轻松。不知不觉中这支歌就放完了,但是李大伟的腿还在那里抖动着,就像歌曲里的节奏有了惯性一样,一时难以刹住。这时,大家才发现王思敏、孙桂兰不见了,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是这支歌把她俩羞走的。其实她俩根本就没走,她俩确实也想往下听,只是碍于面子有些不好意思,便偷偷地来到窗户底下,悄悄地继续听。当徐玉山过去找她们的时候,她俩竟然还沉浸在歌里没有回过神来呢。
在又一次的期待中,我们结束了这次听歌聚会。
后来,这件事还是传出去了,大队部以传播“靡靡之音”和“精神污染物”为由,没收了徐玉山的录音机和磁带,并责令他在全体团员大会上作检查。大队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支部书记张有年隐隐约约地听说一些港台歌曲在内地有传唱的消息,他觉得这是个政治问题,一定要提高警惕,把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确保不出漏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事竟然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了,他要杀一儆百,叫徐玉山做出深刻检查,以扩大影响,确保安全。
徐玉山的检查如期进行,他在检查中说:“……这是一股清新的潮流,它会促使人们冲破多年的思想禁锢而奋力拼搏,我相信这股潮流很快就会到来……”,听到这里,大队党支部书记张有年却气得直摇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徐玉山在检查的大会上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这件事情过后没有半年,就印证了徐玉山的话,一时间大街小巷就飘荡起了邓丽君的歌声,同时还有一些别的港台歌曲。这时人们才真的发现,这些歌并不是什么“靡靡之音”,也不是“精神污染物”,更不是捉摸不定的情感周旋和失去爱情后回不来的伤感,而绝大部分是对生活失意后的自我安慰和自我激励,是把那些朦胧而又散淡的情愫慢慢地聚拢起来,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凝聚的一种力量。
徐玉山更是这样认为,他要插上音乐的翅膀,让自己充满激情的自由飞翔。
徐玉山的父亲徐长坤,从年轻的时候就在自家院里开了一个茶馆,小本生意,只能挣些零花钱,所以割资本主义尾巴那阵子,也没有人罗罗过他。徐玉山下学后,并没有介入父亲的生意,只是看着父亲忙的时候,偶尔搭把搭把手。
这两天,徐玉山动起脑筋,他要接管父亲的茶馆。徐长坤没反对,他觉得儿子不管干好干孬,对他来说都是个锻炼,就是挣不多也陪不了多少本。
徐玉山说干就干,他买了一台又能录又能放的双卡收录机和一些歌曲磁带,新歌老歌都有。果然来喝茶的多了,提着暖瓶来倒开水的也多了。特别是到晚上,一些乡亲也都聚拢到这里来听歌、喝茶、拉呱。人们都赞口不绝:“徐玉山这小子真有头脑,看把这个茶馆经营得热热闹闹的多招人。”徐长坤听着这些夸奖儿子的话,心里总是甜甜的。
谁都没想到,就在茶馆经营最红火的时候,徐玉山不干了,他把茶馆又交给了他爹。徐长坤没说什么,知儿莫过爹,他相信儿子肯定另有高招。
果然不出徐长坤所料。
上世纪90年代中叶,卡拉OK风靡一时,徐玉山为了实现人们由听到唱的需求,他追赶着流行的风,在小镇上开了一家饭店,还在所有的房间里都安了全套卡拉OK。果然,十里八乡的人都闻风而来,图的不仅仅是这里的饭菜、烟酒,更看重的是这里的氛围,以唱助兴,好不热闹,即使是五音不全,也能无拘无束地唱出自己心中的感受,特别是那些有情感纠结的人,更能让压在心底的情绪释然。更有意思的,是唱歌还能与喝酒绑在一起,谁不唱歌就罚酒一杯,有认罚的,也有愿唱的,争争吵吵,热热闹闹,年轻的更青春,上了年纪的也会在这里又青春了一回。
徐玉山发了,他庆幸自己赶上了好时代,不然的话,说不定他还是在祖辈留下的土地里最原始的劳作呢。他还了却自己的一个心愿,前后拿了二十多万元,给镇上的小学买了一些音乐教具:组合音响、自动功放机、钢琴和小提琴等等,丰富了学校的文化生活,也给小学生们学习音乐帮了大忙。
青春易逝,韶华易老。流水带走了光阴的故事,也带走了徐玉山聪明而善良的青春。徐玉山老了,他把饭店交给了女儿打理,自己成了甩手客,现在他最忙的地方不再是饭店,而是镇上健身广场的演唱。白天他在家抄歌谱,晚上就用三轮电动车拉着歌谱木架子去广场,实在忙不过来了,他妻子就成了他的志愿者。他的妻子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当年蹲在窗台底下的听歌人之一的孙桂兰。他们的结合,并不是因为那晚的听歌聚会,而是因为听歌之后徐玉山的检查。徐玉山在检查中那些情真意切的话,深深地打动着孙桂兰,她觉得徐玉山是一个很有前瞻性和时代感的男人,她从心里佩服他,一来二去他俩很快就走到了一起。多年来相濡以沫,遇事总能想到一块,这不,徐玉山要把“这些年的歌”尽量让乡亲们多学会一些,孙桂兰抽空就给他搭把手。他一遍一遍地教唱,她就一曲一曲的陪伴。看着那些柔美、婉转、充满时代感的歌曲,像清风一样荡进乡亲们的心扉时,她俩比什么都高兴。
时光在前行中变幻着,小镇的歌声却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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