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船 ■黄亚洲/著
“你不是陈独秀。”
“什么话!我坐不改姓、行不改名。”
“你是陈独秀的兄弟?”
“你怎么比我还犟?我再说一遍,我就是陈独秀本人。”
“不对,陈独秀昨日还在武汉宣传阶级斗争,你不是陈独秀。”
陈独秀心里一惊,说:“既然先生认定陈独秀不在家,那我就关门了,关门之前,我要买一串冰糖葫芦。嗨,卖冰糖葫芦的!”
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却并不上前做买卖,反而与那个穿制服的警察耳语了几句。
警察便又对陈独秀说:“你若真的是陈独秀先生,那么是否可以给我一张名片?”
陈独秀想一想,便伸手从衣袋里摸索。果有名片,尚未分完。他犹疑着递出一张。
警察读了一遍名片,又朝对方打量了一番。
“好吧,你就待在家里,不要外出。”警察说完,很快走了。
陈独秀又招呼那个卖冰糖葫芦的:“你来!你来呀!你到底卖不卖冰糖葫芦?”
那个“小贩”一动不动,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
陈独秀意识到什么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感觉让他心里一跳。他不再说什么,缩回脖子,轻轻关上了门。
黑子奔过院子:“爸爸,我要冰糖葫芦!”
陈独秀不语。
高君曼走出卧房,见陈独秀神态不对,走上几步问其故。
“坏事了!”陈独秀说。妻子没听懂,陈独秀又说:“外面有警察。”
高君曼拉开丈夫,轻手轻脚地拨开门闩,将木门拽开一道细细的缝。她把目光投入门缝,果然看见外面已经聚拢了许多可疑的“小贩”,一齐在那里探头探脑,指指点点。
“坏了!”高君曼立即把门合上,“门封住了。”
陈独秀阴了脸问:“怎么办?”
“你得走!”
陈独秀一时没了主意:“往哪走?”
“除了监狱,往哪走都行!”
“怎么会这么快呢?”
“你又在外面大骂政府了,是吧?”
“不骂政府还叫陈独秀?”
“那你就赶快走,我可不愿意再给你送牢饭了!”
黑子忽然“哇”的一声哭起来。高君曼赶紧捂住孩子的嘴。
远在外右五区警察署里的署长倒不会听见孩子的这声慌哭,他只是把一张名片放在手心里,颠来倒去地琢磨。如果是陈独秀,他怎么会回来得这么快呢?他又一次长翅膀了?
“就是他!”他忽然想明白了,一拍桌子。站在他面前的所有警察都吓了一跳。“还愣着干什么?吹哨子,集合!”
尖厉的哨子声立即响了起来,惊得屋檐下所有挂着的冰凌都掉落了水珠。
高君曼不是以耳朵而是以心听到了警察署的哨子声。她知道时间不多了。她爬上木凳,把北房厨房内熏黑的窗栅小心翼翼地拆取下来。陈独秀站上小凳子,伸头朝外面看了看。冷清清的,没人。这是另一侧胡同。
“快一点,当家的!”高君曼说。她的手心戳进了一根木刺,很痛。
“你不要紧吧?”
“快点,求求你,别磨蹭了。”
陈独秀拼命蠕动身体,以图挤出窗子。但是姿势不对,一只肩膀出去了,另一只肩膀无论如何出不去。高君曼使劲托他,托得快要哭了。
“哎呀,你轻一点!”
“已经在打门了!你快一点!”
陈独秀怒:“这是骨头,不是面团!”
黑子冲了进来,哭丧着脸说:“妈妈,他们在砸门!”
“你倒是出去呀!”高君曼鼓着劲儿帮助丈夫使力。
陈独秀终于出去了,“扑通”一声,仿佛是摔在雪地里。高君曼的一颗心同时落了地。她长嘘一口气。
“起码,”她对自己叹一声,“不用送牢饭了。”
接着她就听见了窗下传来笨拙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脚步声在迅速远走,像是一种退潮。她一时觉得很欣慰,一时又觉得很沮丧。儿子和女儿什么时候依偎在她两侧,她也浑然不觉。
在胡适家里,任何时候都有调得很可口的咖啡。
咖啡冒着热气。陈独秀久久地盯着气雾看,看了半天。
随后,陈独秀举起瓷杯,一仰脖子就喝完了,喝完之后咂咂嘴,一边咂嘴一边观察着胡适的反应。
胡适踱来踱去,黑皮鞋敲着新铺的木板地面,发出“咯叽咯叽”的声音。他的神色有点忧郁。
“该说话了。”陈独秀说。
于是胡适就说了这样的话:“不是我胆小怕事,仲甫,实在是因为你我之密切关系,校内校外都是一清二楚的。我是由于你的力荐才进的北京大学,我又是你的《新青年》和《每周评论》的主要编辑者,警察在你家抓不到人,第二个目的地肯定就是我这里……”
“好了,”陈独秀打断他,“你的意思,我全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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