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色”之形色
?陆春祥?笔名陆布衣等,一级作家,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已出散文随笔集《病了的字母》《字字锦》《乐腔》《而已》等二十余种。作品曾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中国报纸副刊作品金奖等。
现在,我看见那些陌生的花草,再也不胆怯了,因为我有了“形色”,一款手机里的软件。
“形色”堪称识花神器。对准花草,拍张图,系统立即进行对比,如果流量正常,几秒钟就会出现花草的名字,虽不是百分百准确,却也七不离八九。
没有特别情况,我每天走运,走运河。
一到楼下,就看见道旁满地的绿草丛,一簇一簇的,挤挤挨挨,散着卧着,以前我都叫它麦冬,一种药材,但我始终不太相信,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麦冬呢,遍地都是。这回好了,用“形色”试一下,一拍,“沿阶草”,不是麦冬啊,再拍,还是,三拍,仍然是。于是,我相信了,这些草,应该叫“沿阶草”,公园里、小区边、台阶下,只要有空隙的地方,就有这种披头散发的绿草,而它,和麦冬神似。
走运一个多小时,一路行,一路拍,新鲜感似孩童。那些每日见面且不知名的陌生植物,草木、灌木、乔木,是重点认识对象,哈,这一回,我终于认清了它们的本来面目,原来,它们叫八角金盘、鸢尾、再力花、构树等等,天天见面,就是不认识。这一天,我一下子认识了几十种花草,前所未有地充实,好像银行里的存款一下子增加了许多一样。
我如发现新大陆一样将麦冬否定,心里并不踏实。那就查下权威《辞海》吧,我习惯《辞海》,不喜欢百度。麦字条第八这样写着:麦冬,也称“麦门冬”“沿阶草”“书带草”,百合科,多年生常绿草本,须根常膨大成纺锤形,产于中国各地,野生或栽培。性寒、味甘微苦,养阴生津,润肺止咳。
呀,“沿阶草”就是麦冬,这个“形色”,差点害我。
第二天走运,面对那些“熟悉”的花草,我心里虽有疑问,但仍朝它们点点头,招呼一下,可它们无动于衷,微风中,阳光下,依旧自个摇曳。我打哈哈,我见花草多妩媚,它们见我却不如是,辛弃疾显然是自作多情。
一段时间后,我只是偶尔使用一下“形色”,但心里忽然涌出另一种感觉。这些花草,你认识它,它却不认识你,你高兴个啥?如这拱宸桥桥西公园,它是主人,你却是路人,路人认识主人,主人却不认识路人,路人满心欢喜,主人却毫无知觉,如果这样,认识和不认识,又有什么两样呢?
我喜欢瞎联想。又假如,这些陌生的花草,是人,活生生的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呢?
一些陌生人,在某个场合,有了相识的机会,不可能很熟,但起码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发展下去,有数种情况。比如,陌生人很有教养,人也和善,且也乐于和你交往,一来二去,你们就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同志、朋友、忘年交、生死交,甚至爱人。比如,陌生人和你气场不对,只是点个头,出于礼貌,微笑一下而已,你和他,都没有进一步交往下去的动力,犹如青年男女恋爱,那么,这样的交往就如同一阵风吹过一样,风过树静。再比如,举我自己的例子吧,我搬进目前居住的小区,已有十五个年头,楼上的住户,一直也没有搬,他的女儿,从抱在手里到现在快读大学了,我们在楼梯间偶尔碰到,只是点个头,微笑一下,但我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具体在做什么,不知道他的家长里短,我相信,他也不知道我,一定如我不知道他一样。微信上现在有一个新功能,可以查找你经常联系的人,许多人一查发现,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半年甚至一年以上都不会联系。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保持陌生、模糊为好。
大千世界,大千植物界,作为非专业的芸芸众生,我们只需要认识有限的数种就可以了,稻、麦、粟、瓜、果、菜,日常之需,即可活命。而无数之无数,有限的有名花草,无限的无名杂草,就让它们安静地生长着,在大自然的天空下,承天接露,仰附吐纳。
“形色”估计会火,因为大多数像我一样对花草无知的人,都以一种欣喜若狂的心态迎接它。
此刻,在一架航班上,我将最后一口辣白菜塞进嘴里,完成了中餐。我的左右前后,全都是陌生人,他们犹如我在运河边匆匆而过时看见的那些陌生花草一样,不需要互相知道,有的甚至还互相警惕着,或许他们包里带着贵重物品呢。下了飞机,各奔东西,生活在各自的空间里。
“形色”,名字取得极好,形形色色的花,形形色色的草,当然,还有形形色色的人。
不过,在人类已经开始往火星上找水的年代,识花、识草、识人并不是什么高科技,都只是表面行为,识透本质或人心,犹如我误识麦冬和沿阶草的过程一样,却永远是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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