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船 ■黄亚洲/著
徐世昌举手,制止王怀庆继续念下去,然后眯细眼睛,看定吴炳湘,说:“你不是每回都报告,陈独秀释放之后,‘行为安详,闭户读书,仅拜客数次,行动尚知检束’吗?”
吴炳湘自知失职,嗓音明显地怯弱:“禀大总统,警员每月都去陈宅视察,不曾懈怠。《受豫戒令者日记表》上,次次都是这么填报的,且有陈独秀本人的签名。警察厅实不知他已擅自离京。”
徐世昌走几步,又长叹一声:“不是本总统要对他怎么样,实在是他自己过于张狂。就这样吧,此事,着京师警察厅重新办理,严加惩处。”
徐世昌现在说话,再不能不带一点肃杀之气了,他知道,窝在天津的段祺瑞早就在评说他的手腕过于柔软,这种评说,自然用心叵测。看段祺瑞兵权在握,新华门里的大总统开腔,总也不能不吐几颗子弹了。当日下午,一脸阴气的吴炳湘便带着一帮随从,直闯北京外右五区警察署大院。
慌慌张张的署长奔出来迎接,还没站稳,脸上就挨了吴炳湘重重的两个耳刮子。
“我问你,陈独秀在不在北京?”
署长目瞪口呆,讲不出话来。
吴炳湘跺脚:“紧急集合。”
捂住脸庞的署长转脸大呼:“紧急集合!”
警员集中之后,吴炳湘直接如此这般地布置了一番。他要求此番设伏擒拿陈独秀,必得万无一失,切勿打草惊蛇。于是五六个警察受命进屋脱去警服,换上各式小贩的便装。这些衣物,署里都是早先准备着的,派过好几次用场了。
警察署长命令:“吆喝一声!”
一个装扮成小贩的警察便拉长声调喊:“切糕喽!豌豆黄喽!艾窝窝喽!”另一个喊:“吃艾窝窝喽!白糖桃仁芝麻馅儿喽!又糯又软喽!又香又甜喽!”又一个喊:“冰糖葫芦!”
警察署长喝一声:“行了!”
此时,从京汉铁路返京的陈独秀正挤出前门火车站,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扬手招呼马车。一辆围着棉围子的单套马车应声而至,棉围子外面镶着蓝边,挂着金黄色的流苏,模样挺漂亮。
“先生,这是新车,车价不涨!”
陈独秀钻入马车。他吩咐车把式挥鞭紧走,以便及早返家。外出数日,家小安全如何,他其实心里也惦念得不行。
飘动着金黄色流苏的单套马车马上跑了起来,蹄声杂沓。陈独秀撩开棉围子看,街旁的屋顶和店铺招牌上都是积雪,白花花的,刺眼睛。
他不知道,就在此时,在他所居的箭杆胡同口,脸上挨过两耳刮子的警察署长正在悄悄部署便衣警察的潜伏位置。
“四子,你在这儿!”警察署长说,“刘疙瘩,你到那个胡同口!别吆喝,一发现案犯回来,就堵上去!”
就在署长的布置接近完成的时候,一片蹄声由远而近地响起来。
漂亮的新马车抖着流苏,转过弯来,一路擦过警察身边,“嘚嘚”往前走。
坐在马车里的陈独秀眯着眼,冥思默想,一时没有注意到棉围子外面有什么动静,而那些特殊的“小贩”一时也没有想到这辆跑过去的马车,载着的就是他们的“猎物”。
陈独秀打门的时候,警察还没有发觉。开门的是儿子黑子,脸颊红红的,手上握着雪团子。
“爸爸!”
父亲搂住了孩子。儿子把冰冷的小手伸到父亲的脖子里,冻得陈独秀“咯咯咯”笑。
警察们没有听见这番笑声,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悄悄走进胡同,逼近了九号门院。
警察署长部署了一个最重要的伏岗,这个岗位就设在九号门院外。
“你就在这里,眼睛给我盯着两边。”他对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便衣说。
“是。”
“吆喝一声。”
“冰糖葫芦!”
吆喝的腔调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行了。”署长说,“我走了,你们脑前脑后都给我多长几颗眼珠子。”
署长举步回署,觉得心里踏实不少,脸上的火辣之感顿然消失。布下如此严密的罗网,不怕缠不住回京的陈独秀。
举着冰糖葫芦的便衣一直在九号门院外站得笔直,而另一个穿黑制服的警察则准备敲门进屋,此人的任务是以日常检查为名,向家属刺探户主的回京时间。
已经回宅的陈独秀丝毫不知门外的布局,他刚在火炉子旁换上一双老棉鞋,便听得黑子说:“爸爸,冰糖葫芦。”
陈独秀知道是门外那声悠扬的叫卖勾起孩子的馋劲儿了,于是他又问喜子要不要,喜子也说要的。
高君曼为丈夫端过热茶,说:“黑子,喜子,别缠爸爸,让你爸喘口气。”
陈独秀兴致勃勃地说:“我去买,我去买,冰糖葫芦嘛!”
他兴冲冲地穿过院子,一拉开门就愣住了。
刚要敲门的警察,一见拉开宅门的陈独秀,一时也愣了。两人面对面地愣了好长一会儿。
“你是谁?”警察的脑筋转不过弯来。
“我是谁你不认识?”陈独秀没好气地说,“姓陈名独秀。”
(连载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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