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式雷:清朝皇家营建的传奇大咖

样式雷制作的颐和园中德和园的烫样□本报记者张頔

“样式雷具有现代建筑学上的历史意义。而雷家七代人在长达二百多年间执掌宫廷‘样式房’,则更有传奇意味。”在最新一季央视热播节目《国家宝藏》中,故宫博物院推选的“样式雷建筑烫样”令人瞩目。要知道,故宫、颐和园、承德避暑山庄、天坛、清东陵、清西陵……中国五分之一世界遗产的建筑设计,竟然都出自这个姓雷的家族。所谓“烫样”,就是建筑的微缩景观,建筑的每个部分都可以自由拆卸、组装,制作十分精细。“烫样”,便是样式雷最大的贡献,样式雷图档的存世证明了中国古代建筑决不完全是靠工匠的经验修建而成的,说明了中国古代高超的建筑设计水平,也填补了中国古代建筑史研究的空白。

近代之前,中国并没有西方所谓“建筑师”这一职业。清工部和内务府皆承办营造事务,“样式房”即类似建筑设计部门,设计称为“起样”,工匠称“样子匠”,他们的设计涵盖范围极为广泛,从风水选址、景观设计、建筑组群、房屋构造、内檐装修到舟车家具等无所不包。

据《建筑世家样式雷》记载,明末清初之际,祖籍江西永修的雷发达跟着家人迁居南京从事木工建筑行当。清康熙二十二年,朝廷为修建皇家园林,从全国招募最优秀的土木工匠,其中就有以工艺超人而被招募的雷发达和其堂弟雷发宣,雷发达的儿子雷金玉不久也追随过来。雷发达进京后先被安排修建畅春园,随后被临时抽调到紫禁城的修缮现场。就是这个偶然的机遇,让他得到了康熙帝的赏识。

按照传统观念,上梁(安装大梁)不仅是建筑工程基本完成的标志,也是天意顺逆的彰显,上至皇家宫殿下至小民陋室无不如此。太和殿是紫禁城三大殿之首,是皇帝的金銮宝殿,其上梁成败代表着天意民心,因此意义非同寻常,康熙帝特意择定吉日,亲自主持典礼。

由于修缮太和殿时缺少大的木头,仓促之间官员们只能从明代殿陵中拆取了一根大的金丝楠木用作太和殿大梁用料。可就在金梁举起往下落时,偏偏因为卯榫不合致使大梁被悬在空中难以到位。此时此刻,工部官员个个相视愕然,康熙也大为不悦。雷发达见状,自告奋勇要上去补救,按规矩这活儿最少是个七品官才能干,工部官员对他的技术有信心,于是为他换上了七品官的衣服。雷发达上去后从袖里掏出斧头,只听得咔咔几声,金梁稳稳落下,承接之处丝丝入扣。上梁大礼完成后,皇帝当场封了他七品官。

这是中国营造学社创始人朱启钤先生在《样式雷考》里讲述的一个故事。虽然后人对这个故事发生在雷发达还是其子雷金玉身上一直有争论,但它却开启了“样式雷”的家族传奇。作为雷氏家族的第二代传人,样式雷的帷幕严格来说是由雷金玉拉开的,因为他是雷氏家族中第一个执掌清廷内务府营造司样式房的掌案,这个职位相当于现在的总建筑师。从他往后的七代传人连续做了七代掌案,也逐渐叫响了样式雷的名头。

康熙中叶之后,国家实力逐步提升,大规模的皇家园林建设也列上日程。康熙提出要在北京城的西北郊营建畅春园,雷金玉就是在这片工地上崭露头角的。在承用金丝楠木的项目中,他对宋代以来木工中一直沿用的“斗拱”技艺进行改进,以卯口宽度为基本尺寸,形成由“斗拱”变“斗口”的新模式,优化了设计与施工的科学衔接。从那时起,清代重要建筑所用柱子的粗细、高低、梁枋的大小都是以“斗口”为基本单位来计算。直到现在,清代皇家建筑中的这项木工技艺都无人撼动。

在畅春园正殿“九经三事殿”制作大梁的施工中,雷金玉又以高超的技艺在设计、计算、组装等环节征服了在场工匠。尽管建筑工匠那时的身份仅相当于皇室家奴,但康熙帝对他印象很深,在《畅春园记》中,还特别提到过雷金玉。

雍正继位后,大规模扩建圆明园的土木工程开始了,雷金玉由此开启了一个营造宏伟皇家建筑的时代。他领衔担任圆明园样式房的掌案,负责带领工匠设计和制作殿台楼阁以及园林庭院景观的画样、烫样,并对整个工程施工进行指导。就在施工期间,他迎来了自己的七十整寿。雍正帝命四皇子弘历亲笔书写了“古稀”二字的匾额,赐予了雷金玉。

雷金玉去世后,雷家曾一度失去样式房掌案职位。雷金玉第六位夫人张氏没有随家族返回老家,而是带着三个月大的儿子雷声澂留在了北京。她不顾礼教束缚,怀抱幼子在工部泣诉,终于为第三代传人雷声澂争得成年后重掌样式房的资格,样式雷的辉煌这才得以延续。

样式雷传至第四代,雷家玺、雷家玮、雷家瑞三兄弟生活在乾隆盛世,这也是清代皇家建筑最兴盛的时代,乾隆曾六下江南,江南旖旎精巧的园林景致让他难以忘怀,便想用北京西郊山水再现柔婉明丽的江南风光,于是三山五园工程热热闹闹地开工了,雷家三兄弟也成了其中最闪亮的角色。

咸丰十年(1860),英法联军焚毁西郊的三山五园,样式房工作停止,雷景修虽身怀绝技,却没有用武之地,他趁机收集祖传的营造法式图稿和大大小小的烫样,加上说明,编成目录,数量之多要用三间屋子才能容纳得下。样式雷图档之所以流传至今日,雷景修功不可没。

样式雷的工作与皇家兴衰紧密相连,同时也就带有“伴君如伴虎”的风险。据传,当年给慈禧、慈安两位太后修建陵寝时,雷家第六代传人雷思起最开始是按照规矩,设计了两位太后各自的地宫,但是共用一套祭殿。没想到,慈禧、慈安都不接受这个方案。雷思起没办法,只好又重新设计了两个完全一样但互相独立的陵寝。这下,两位太后才表示满意。当时,醇亲王和恭亲王都来叮嘱,必须要把两个陵墓的细节修建得一模一样才行。两位太后,哪位都得罪不起。

但是,工程完工之后,慈安太后去世,慈禧掌权了。为了体现自己的地位,慈禧要求改造建好的陵墓,实际上就是让雷思起为自己再设计一个更高档的陵墓。此时陵墓已经完工,大的设计已无法变动,不过,雷思起还是绞尽心血,让慈禧陵墓的内部完全不一样。就这样,几次更改设计图,终于让慈禧太后满意。而雷思起也因此耗尽心血,劳累而死。

样式雷的家族兴衰与清廷的命运紧密相关:康乾盛世之际,他们完成了很多建筑上的成就；清末风雨飘摇之时,样式雷的工作就主要成了修建皇家陵寝。清朝灭亡后,专为皇家担任建筑设计的样式房随之消失,样式雷家族也就开始没落。第八代传人、第七位掌案雷献彩虽娶两房妻子,但也没能留下子嗣。雷献彩死后,雷氏家道随之迅速败落,几乎没有人再从事建筑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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