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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河 □王国华

蚌埠日报 2018-12-20 11:02 大字

河床里躺着的,不是缓缓流动的一湾清水。是一块巨大的冰。往南看不到头,往北看不到头。一夜之间,液体变成了固体。动变成了静。生变成了死。软变成了硬。凉变成了冷。倾诉变成了无言。一切都变了。

它严丝合缝地镶嵌在河床里,却不是透明的玻璃状。尽管死了,它还保持着水的丰富和繁杂。

河边的冰层上,星星点点的白色孔状。那是泡沫,来不及破碎就被冻住。一些枯黄的树叶,保留着在水中打滚的姿势。那个短暂的秋天,它们兴致勃勃离开大树,约好跟着水流去远方,不料水流没有它们想象的坚定。它们在水中惬意的样子变成了挣扎的样子。还有鱼,冰层里的小鱼多么活灵活现,天真无邪。它们来不及长大,恋爱结婚,生儿育女,来不及经历鱼的一生中的酸甜苦辣。在身体凝固的一刻,鱼儿眼望远方,看见其他鱼的一生,正乱纷纷地向它跑来,附着在它的身上。确有那么一部分鱼类躲过了今年这一劫。被冻着的这几条鱼,在代同类受过,代它们接受上苍的安排。

这么多的事物像被点了穴一样,明晃晃地排列在冰块里。水流动的时候,它们证明水是流动的。水停下来,它们证明水死了。

这是遥远的北方。大地一片萧瑟。寒风塞满天地间。是风使用了葵花点穴手。冻住一层,再冻住一层。它们先冻住地面上的东西,再把水冻住,还要冻住地面下一两米甚至更深的地方。它们让整个北方停下脚步。一年之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这样的状态。

初冬季节,河水开始冰冻。第一场雪落下来,和在寒风中挣扎的水一起融化了。第二场雪下来,和凝固的冰冻在一起。第三场雪下来,覆盖在已经冻住的雪上,层峦叠嶂。但仍有轻飘飘的雪花被冰柱推开,找不到着力点。风吹着它们,东一撮,西一堆,形成一个个小雪丘。远远望去,河流一点都不平整。

坚硬的雪上本没有路,只要有人去走,总会有路。一条小路深陷于雪中,曲曲弯弯从河岸通向河中央,显得瘦弱和委屈。小路的那头是两个穿着厚羽绒服的人。

但我从不敢走到冰上去,仿佛看透那个巨大的陷阱,它阴森地布好迷局,只等我愿者上钩。我最多在河边轻轻踩踏一下崛起的冰凌,稍微用力,咔嚓一声,便赶紧躲回来。那两个人踩出的小径,对我形成持续的诱惑,我数次产生“豁出去了”的想法,走一遭又能怎么样?他们两个人不是天天在小路上走来走去吗?而且我时常看到零零星星的人从河面上穿过,有的还推着自行车,都优哉游哉的样子。

我终于没有踏上去。每个冬天都只能从河边走过。我怯懦、顾虑重重。当时不知为什么,现在找到原因了。上小学时,我和小伙伴在村后的河冰上玩耍,踩塌冰层,在小伙伴们的惊呼声中,下半身漏了下去。后来好歹爬上来,保住了一条命。当时寒风刺骨,我穿着湿漉漉的棉裤不敢回家,怕挨揍,晚上躲到了奶奶家。幼时阴影随着年龄的增长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渐渐放大,影响到行事的各个方面。

一个连冻成冰块的河流都不敢穿越的人,在河边走啊走啊。河流那么长。而在浩瀚的天地间,它也不过算一条蚯蚓。我明确地知道,它的死只是暂时的。即便没有源头活水,春风荡漾之际,那巨大的冰块也会潺潺流淌起来。水中的小鱼舒缓过来,漂浮的叶子由黄变绿,重新翻滚。气泡一个接一个,吹起欢快的曲子。睁开眼看到一个丰满而鲜活的世界。

水可以死而复生,人却没法走回头路,一辈子都是不归路。

(来源:《吉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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