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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文学经典《一个人的村庄》作者全新长篇出版“捎话”人刘亮程

济南时报 2018-12-16 14:12 大字

在《捎话》中,驴的世界很神奇。

□本报记者 钱欢青

刘亮程以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著名。《一个人的村庄》被誉为中国人的自然文学经典,早已深入人心;而长居新疆的刘亮程,不仅一直扎根乡土,还创建了新疆菜籽沟艺术家村落及木垒书院,并亲任院长。日前,刘亮程暌违多年出版全新长篇《捎话》,不久即获2018年收获文学排行榜长篇榜第四名,紧随李洱《应物兄》、王安忆《考工记》、贾平凹《山本》之后。

这一次,在一个全新的虚构时空里,刘亮程企图以西域的一个翻译家、一头驴、一对亡灵等等为视角,讲述一个万物有灵的神奇故事。

一头毛驴和一个翻译家

《捎话》仿佛一部架空小说,没有具体的历史年代。刘亮程说,小说的故事背景和西域地理有隐约的一点关系,“但它是虚构的小说,不是历史。小说可以借助历史,但好的小说一定是孤悬于历史之外,一个单独的存在。”

那么,这个“孤悬于历史之外”的“单独存在”,讲述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位于东边的毗沙国与西边的黑勒国势不两立,它们有不同的语言和信仰,战争长达数十年。两国间书信断绝,民间捎话人由此成了一种神秘职业,承担着传递两地间信息的重要角色。小说中的捎话人库,是毗沙国著名翻译家,精通数十种语言,他受托将一头小母驴谢从毗沙捎到黑勒。库说,我只捎话,不捎驴。委托人却说,你就把驴当做一句话给捎过去。而库所不知道的是,秘密隐藏在谢的身上,那上面刺满的密密麻麻的字,是一部经书。

故事于是在一个翻译家和一头驴的旅程中展开了。这是一段神奇的旅程,穿梭在两个有着不同语言,不同信仰的国家之间,这个名叫库的翻译家和这头名叫谢的驴,经历了战争,遭遇了鬼魂,倾听了鬼魂的故事、将军的故事、贩驴人的故事,见证了生生死死的人间悲欣。小说的故事情节可谓奇诡荒诞,在驴的世界中,驴能看见鬼魂,战争中有人身首异处,身体找不到自己的头,一个毗沙国士兵的身体被皮匠缝上了一个黑勒国士兵的头,他们互相排斥却最终和谐共处,还展开了对话。小说最后,谢被剥了皮,库被迫改宗,但库终于听懂驴叫,并在死后再度转世成为人驴间的捎话者。

小说题为“捎话”,捎话既是一个动作,也是一种身份。故事的时空里,并存着几十种语言,也存在着几十个说不同语言的地区,一种语言便是一个世界,在这些不同世界间穿梭的就是捎话人。《捎话》是一部对声音和语言的思考之书。在人和万物共存的声音世界里,风声、驴叫、人语、炊烟、鸡鸣狗吠都在向远方传递着话语。各种语言悄无声息地穿行,神不知鬼不觉,却神鬼俱现。

每个人心中都有另几个我

无论如何,阅读《捎话》都给人一种独特的体验,《捎话》是一部以驴为主角也常常以驴的视角观看并讲述世界的小说。小说中的小母驴谢,不仅能听见鬼魂说话,还能看见所有声音的形状和颜色,懂得为人服役也懂得猜度人心。

小说每一章都会分成不同的小标题,其中第一章《西昆寺》,起首一节《扁》,却正是以驴的视角展开——“从门缝看塔是扁的。塔后高耸的院墙是扁的。围坐塔下的昆门徒是扁的。香炉和烟是扁的。嗡嗡的诵经声响起来,声是扁的,像浮尘像雾,裹着昆塔一层层攀升,升到金灿灿的塔尖时,整个昆塔被诵经声包裹。那声音经过昆塔有了形,在塔尖上又塑起一层塔。一座声音的塔高高渺渺立在裹金的昆塔之上。诵经声又上升,往声音的塔尖上再层层塑塔。越高处的塔就越扁,越缥缈。”在驴的眼里,所有声音都有形状,“汪、汪”的狗吠在朝远处扔土块,扔到西昆寺上空变扁了,成叶片儿,在诵经声塑起的层层高塔间飘,在眼看亮起来的沙漠旷野上飘,飘到快没声时被下面村庄的狗吠接住。一个又一个村庄的狗吠在大地上接连起来,一直接到北边的丘,西边的黑勒。驴眼中的这一切,无疑是神奇而壮观的。

在驴和翻译家两个主要视角之外,小说还经常让一对鬼魂诉说自己的故事,那是连年战争中无数悲伤故事中的一个;小说还让毗沙国的将军乔克努克讲述自己的故事。有意思的是,在外人眼里,乔克努克是一个人,是毗沙国的常胜将军,但实际上,乔克和努克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们俩一个在白天,一个在黑夜,从不见面。弟弟努克在哥哥乔克的梦里率领毗沙夜军作战,把哥哥白天打过的仗再打一遍。而当白天来临,昏睡的弟弟梦见的全是哥哥白天的战争。他们只靠梦联系。

在刘亮程眼里,乔克和努克“其实是一个人睡着

和醒来的两种状态——梦和醒从不相遇。或者说,梦和醒只在文学中相遇。”这未尝不是对人的存在之分裂的呈现,因此可以说,《捎话》也是一部现实之外的寓言,一部书写战争和改宗给人带来的身体和精神的分裂之书。不仅如此,作者还想以此传递,即使在平常生活中,内心分裂也是人的潜在状态,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另一个或另几个我”。

小说也是捎话艺术

捎话,简单来说,就是带话。刘亮程认为,小说其实也是捎话艺术,小说家也是捎话人。“一个好故事里必定隐藏着另一个故事,故事偷运故事,被隐藏的故事才是最后要讲出来的。用千言万语,捎那不能说出的一句。小说家也是捎话人,小说也是捎话艺术。”

以“捎话”为核心构筑起一部长篇小说,也和刘亮程本身对语言的敏感有关。身为作家,刘亮程知道语言到达时,“所述事物会一片片亮起来,语言给了事物光和形,语言唤醒黑暗事物的灵”,但是语言也是另一重夜。刘亮程企图在《捎话》中思考,“由语言而生的交流、思想、信仰等,也都被语言控制,连生和死也似乎被语言所掌握。说出和沉默,也都在语言的意料之中。语言是黑暗的,我们却只能借助它去照亮。这是书写的悖论。我希望《捎话》的语言,是黑暗的照亮。”

至于小说中和语言同样重要的种种声音,则来源于刘亮程“悠长的听觉”。早年在新疆乡村,村与村之间是荒野戈壁,虽然相距很远,仍然能听见另一个村庄的声音,尤其是刮风时,刘亮程能听见风声带来的更遥远处的声音,风拉长了他对声音的想象,“那时候,空气透明,地平线清晰,大地上还没有过多的嘈杂噪音,我在一个小村庄里,听见由风声、驴叫、鸡鸣狗吠和人语连接起的广阔世界。声音成了我和遥远世界的唯一联系。夜里听一场大风刮过村庄,仿佛整个世界在呼呼啸啸地经过自己。我彻夜倾听,在醒里梦里,那个我早年听见的声音世界,成了我的文学中很重要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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