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见温州
□靳勇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800年前，南宋诗人陆游描写的这一家乡浙江山水情景，800年后我在浙江也有了一次体验，而且是“不是山水胜似山水”的体验。
金秋之际，应邀参加“中国百名文化记者看温州”采风活动。动身之前，我担心此行文章难做。既然是“文化记者看温州”，当然得写温州的文化。改革开放40年来温州经济发展硕果累累，对温州的文化，实在是知之甚少，如何去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
提起温州经济发展，社会上流行一种归结：由于没有历史文化的包袱和羁绊，温州人敢闯、敢干、敢冒险，趁改革开放大捞了一把。此观点的依据大概是：无知者无畏。
采风活动首日是例行的大会。然而，就是在这个例行的大会上，那例行的小小席位牌不仅引起我的注意，也令其他前来采风的记者对温州人刮目相看。
席位牌中间用尊贵的金色捧出记者姓名，左上以热情洋溢的红色擎起横排“百名文化记者温州行”，右上悬挂竖排前金后红的“东方风来庆祝改革开放四十周年”，背景为优美的图画。整个画面色调淡雅，布局和谐，精致美好。它并非单纯形式上的精美，内容上亦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背景画各不相同，乃温州各地名胜古迹；其内侧没有虚位，上边有层次分明、言简意赅的当地简介。
我不由自主阅读，还未等温州有关领导介绍，已对温州有了初步了解。
早在西汉初年，柔美的瓯江之阳就赫然立起宏伟的东瓯国都城，算起来温州已有2200余年的建城史。山抱海拥的温州系中国山水诗的发祥地，1500年前，南北朝时期杰出诗人谢灵运正是在温州担任永嘉太守期间，开创了中国文学史上的山水诗派。800年前，与朱熹的“理学”、陆九渊“心学”并立的永嘉学派在温州脱颖而出。温州还是中国的百戏之祖南戏的故乡……
尽管千余字的介绍容量有限，但我从中已经窥视到温州历史文化的灿烂。
我私下了解到，温州日报同仁制作席位牌时，没有因为其小而粗枝大叶，他们精打细算，煞费苦心。认真，不仅仅是温州日报人的素养，而且是温州人的传统，由来已久。
当年谢灵运在温州，就是“尚于作用”，字斟句酌，经营安排，琢磨锻炼，从而使语言富丽精工，鲜丽清新，诗风达于自然。正如古人所言：“至秾丽之极而反若平淡，琢磨之极而更似天然”。
叶适等温州学者，当年也是拒绝得过且过、草率盲从，无论是中原文化、海洋文化还是古越文化，他们都精意覃思、取精用弘，通过研精钩深，提出了与“重农抑商”等传统理念相对立的“经世致用，义利并举”、“以利和义，不以义抑利”、“农商一体”等一系列博大精深的永嘉学派观点。
在永嘉县桥头镇中国桥头纽扣城，我见到了曾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电视剧《温州一家人》主人公赵银花原型、全国“三八”红旗手王碎奶。从她那里了解到，30多年前，她和当地一些谈不上学历的农民，在没有其他能挣更多钱门路的情况下，到当地石板桥的桥头卖纽扣。虽然纽扣小，利润薄，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买卖，但她们牢记“水滴石头穿，功夫长了平座山”，“只要真心干，牛车也能把兔赶”等祖训，不辞辛苦寻找进货渠道，认真挑选品种，确保物美价廉，然后不厌其烦精心销售。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们就这样一点点发展，很快在桥头形成一个声名远扬的中国第一个专业小商品市场——纽扣市场。在纽扣市场带动下，当地民营企业纽扣厂像雨后春笋争先恐后建立。山大路险，水大淹田。纽扣市场的不断扩大，不仅阻碍了当地交通，而且摊主和客商、摊主和摊主之间也出现了一些纠纷，如此下去会出大问题，这成了摆在当地政府面前的难题。“不怕天冷地冻，只怕不动脑筋”。政府领导没有图省事轻易取消市场。他们认为，处理此类问题必须措施精准，这个纽扣市场不仅使大量群众脱贫致富，又拉动了当地经济发展，不可因噎废食，只能促进其发展，绝不能取消，但必须进行疏导管理，否则既会引起周边群众不满，也不利市场发展。于是他们给经营者发放了执照，并在镇里找到一块空地，搭上简易蓬，建起了正式的纽扣市场，后又修建了纽扣交易大楼。就这样，桥头纽扣市场发展成为“东方第一纽扣市场”、闻名全国的纽扣交易中心、“中国纽扣之都”，纽扣销售占国内销售总量的80%，占世界销售总量的60%。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由于他们把小事做精，所以做大，所以才把大事化小，所以他们才能举重若轻，躲开许多在别人看来无法回避的风险，最终赢得完美的结果。
描绘在纸面上的是文化，绽放在田野里的依然是文化。文化的获得，不仅仅来自学堂，而且可以来自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实际上，温州自古就有重视文化教育的民风，创建于南宋的永嘉书院、芙蓉书院等等传播文化基地足以为证。近百年来，温州不仅涌现了中国微分几何学派创始人苏步青、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谷超豪等200多位数学家和数学教授，被誉为中国数学家的摇篮，还走出中国现代考古学的奠基人夏鼐等大量其他领域的杰出人物。
温州人因为懂得不进则退的文化理念，才时刻关注创新；因为传承精益求精的文化传统，才发现问题，知道该创新什么，做到有的放矢；因为把持之以恒的文化名言贯彻在实践中，才找到创新的路径，掌握实现创新的手段。温州的发展，离不开文化。他们不是无知者无畏，是有胆有识。认真，就是温州人传统文化特色之一。那种把温州的经济发展归结为没有历史文化的说法，不仅是对温州的误解，更是对历史文化的否定。当然，历史文化不仅能促进经济发展，还会因掌握其初衷和使用方法不同结出不同果实。
百闻不如一见。踏进温州，柳暗花明，见到了温州那魅力无限的真容，发现可做的文章太多。这次采风活动不仅让我看到了温州改革开放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更让我感受到了温州厚实的历史文化和无处不在的现代文明。
那张小小的席位牌被我等记者们悄悄收藏，随着采风活动的结束，流传到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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