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的艺术人生 梓童
丰子恺漫画馆吴浩然 供图负笈从师
丰子恺，1898年11月9日出生于浙江省崇德县石门湾（今桐乡市石门镇）。石门镇为古吴越分疆之地，越国在此垒石为门，故称石门。至今镇上还有垒石弄，以弄为界，东边是吴国，西边为越国。京杭运河流经这里拐了120度的大弯，故石门又俗称石门湾。丰氏祖上由浙江金华汤溪迁入此地，世代均为诗书礼仪之家，并经营染坊产业——丰同裕染坊。丰子恺的祖父丰肇庆早丧。父亲丰鐄为清朝末代举人，但中举后不幸丧母，丁忧在家，未能进京会试。不久科举废除，便在家设塾糊口。
丰子恺出生时，上面有六个姐姐，祖母视其为宝玉，取乳名慈玉。慈玉自6岁时开始随父读书，学名丰润。1906年父亲去世后，转入于云芝的私塾继续学习，后私塾改为溪西两等小学堂，老师将丰润改为丰仁。丰仁自幼喜欢绘画，常在丰同裕向染匠司务讨些颜料，为《千家诗》上的木版画敷色。私塾期间，丰仁还在大姐的帮助下临摹放大孔子像，得同学及老师赞誉，亲友竞乞其画像，赢得“小画家”之名。十一二岁时，喜欢临摹《芥子园画谱》，颇感兴味。
1914年春，丰仁考入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国文老师单不庵根据丰仁名“仁”字，为他改名子顗，因“顗”字不常用，和“恺”意义相通，后“顗”改为“恺”，自此丰子恺一直沿用此号。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校长经亨颐倡导“人格教育”，传播新文化，吸引了姜丹书、夏丏尊等一大批名师学者来此任教。为充实师资力量，经亨颐特让姜丹书从上海请来李叔同。李叔同言教之余，益以身教，莘莘学子，翕然从风，迎来了浙一师艺术教育的春天。李叔同对待学生和蔼可亲，从不打骂。即便是学生犯了过失，他当时不说，而是课后单独把学生叫到房间，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地进行开导。语言温和，态度谦虚，使学生非得感动不可。同时，李叔同的个人品格和魅力也使学生钦佩不已。丰子恺曾撰文《我与弘一大师》，专门描述他心目当中的李先生：“就人格讲，他当教师不为名利，为当教师而当教师，用全副精力去当教师；就学问讲，他博学多能，其国文比国文先生更高，其英文比英文先生更高，其历史比历史先生更高，其常识比博物先生更富，又是书法金石的专家，中国话剧的鼻祖。他不仅能教图画、音乐，还拿许多别的学问为背景来教他的图画、音乐。”自跟从李叔同学习图画和音乐后，由于李叔同教学方式的“温而厉”和人格魅力的影响，丰子恺对图画课显现出了极大热忱，他体会到了艺术与数、理、化课程的不同滋味。“在四年级的时候，我的兴味忽然集中在图画上了。甚至抛弃其他一切课业而专心图画，或托事请假而到西湖上去作风景写生。”对于丰子恺在绘画上的进步，李叔同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李叔同不仅是丰子恺艺术上的启蒙者和引路人，在思想情操、人格精神等方面也深深滋养着丰子恺。李叔同出家后，成为弘一法师，丰子恺在宗教思想上深受影响。1927年秋，法师来沪时，丰子恺在自己的寓所举行仪式，皈依弘一法师，法名“婴行”。丰子恺还请法师以抓阄形式为其寓所命名为“缘缘堂”。而在文学创作上的兴趣，则得益于国文老师夏丏尊的教诲。夏丏尊做事古道热肠，教育思想开明进步，提倡朴实文风，丰子恺在写作能力提高上受益匪浅。丰子恺曾称李先生是“爸爸的教育”，夏先生是“妈妈的教育”。
浙一师的学习奠定了丰子恺一生的艺术道路。1919年夏，五年求学生涯结束后，丰子恺受吴梦非之邀创办了中国第一所私立的上海艺术专科师范学校，并任教西洋画。任教期间，随着上海美术事业的日益发展，从东西洋留学归国的西洋画家越来越多，宣扬西洋画的机构也逐渐增加，丰子恺渐渐感觉到自己的教法陈腐而有破绽了。他从上海的日本书店内购得几册美术杂志，从中窥见了一些最近西洋画界的消息及日本美术界的盛况，觉得目前的教材太陈腐和狭隘，他便决意去日本游学，了解西洋艺术的概况，做了美术家而归国。
游学日本
丰子恺辞去了上海的教职，在亲友的资助下，于1921年春，搭乘“山城丸”号客轮前往日本。在东京维持了足足10个月，财尽
而返。虽然时间很短，丰子恺却学到了不少艺术知识和技巧，掌握了日文和英文等。这次去日本称为留学嫌太短，称为旅游嫌太长，丰子恺戏称之为“游学”。
游学期间，前5个月是上午到洋画研究会中去习画，下午读日文。后5个月停学日文，每日下午到音乐研究会中去学拉小提琴，晚上又去学英文。丰子恺觉悟到各种学问的深广，单凭区区10个月的时间无济于事，就腾出时间来参观展览会、听音乐会、跑夜摊、钻旧书店等，呼吸一些东京艺术界的空气。在东京的旧书摊上他碰到一册《梦二画集·春之卷》，被其画风所吸引：坚劲流利的笔致，变化而又稳妥的构图，立意新奇、笔画雅秀的题字。“这寥寥数笔的一幅小画，不仅以造型的美感动我的眼，又以诗的意味感动我的心……”
竹久梦二是日本被誉为“一生追求美和爱的漂泊的抒情画家”，以画美人于明治末叶蜚声日本画坛，并不以漫画著称。梦二幼时家境富裕，喜欢绘画，但从未受过正规的绘画教育。家道中落后，他的生活一落千丈。这时他运用自己长期在社会底层的生活经验，以趣味深长的笔调描写人间万象，画出了众多对劳动人民同情和对现实生活感悟的画作。而正是这些作品深深打动了丰子恺。
丰子恺他崇尚这种画风的“言简而意繁”，早期部分画作形式甚至直接取法梦二，临摹痕迹明显。然丰子恺并没有完全生活在梦二的影子里，他结合中国的生活现状，描写自己对自然、对生命的感悟，取材越发宽广，意境越发深邃起来。
回国后丰子恺与匡互生等人在上海创办立达学园。1926年开明书店创办，丰子恺参与其中，曾担任编辑。1933年春，丰子恺用自己的稿费在家乡石门湾建成“缘缘堂”，过起专事读书、作画、著述的闲居生活。可好景不长，抗战爆发后，他不得不开始了长达八年的流离生涯。
人生短艺术长
怀着抗战必胜的信念和强烈的爱国主义热情，在国难深重的流离岁月里，丰子恺过着清贫的生活，但并不呻吟叫苦。他说：“如今故国已成焦土，漂泊将及两年，在六千里外的荒山中重温当年仓皇辞家的旧梦，不禁心绪黯然，觉得无从下笔。然而环境虽变，我的赤子之心不失却；炮火虽烈，我的匹夫之志决不被夺，它们因了环境的压迫，受了炮火的洗礼，反而更加坚强了。杜衡芳蓬所生，无非吾土；青天白日之下，到处为乡。我又何必感慨呢？”
丰子恺率全家辗转长沙、桂林、贵州、重庆等地，靠教书为生，曾任浙江大学讲师、副教授，重庆国立艺专教授兼教务主任。
历经八年的离乱生涯，丰子恺于1946年9月25日终于返回上海，开始了新的生活。上海也成了丰子恺一生中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在1949年之后，他满怀热情投入到社会主义的建设中。丰子恺绘画著述之余，以53岁高龄自学俄语。通过一本《俄语一月通》阅读俄语名著，翻译了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及介绍苏联音乐的多部著作。后来又和女儿一吟一同翻译了《我的同时代人的故事》等作品。1956年，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的鼓舞下，他又拿起画笔，彩绘新的人生。他参观江西，创作了漫画《饮水思源》，寓意新社会人民翻身做了主人，要时刻懂得感念党的恩情，吃水不忘打井人。1959年4月，他首次赴北京出席“第三届第一次全国政治协商会议”，受到了周总理的亲切接见。总理的关怀让他终生难忘，大受鼓舞。1961年8月他又投入到日本古典名著《源氏物语》的翻译中去。这部小说91.1万字，翻译耗时4年1个月又29天。译毕填词一首《浣溪沙》，曰：“饮酒看书四十秋，功名富贵不须求，粗茶淡饭岁悠悠。彩笔昔曾描浊世，白头今又译‘红楼’，时人将谓老风流。”
然天有不测风云，《源氏物语》还没来得及出版，“文化大革命”的狂潮不期而至，丰子恺受尽摧残，但他仍冒着生命危险开始“地下工作”——绘画和翻译，提前完成了《护生画集》第六集的资料收集和绘画，翻译了《竹取物语》等部分日文著作。
1975年9月15日，一代大师丰子恺脱离尘世病逝于上海华山医院，享年78岁。
丰子恺是中国现代少有的全才艺术大师，一生出版的著作达一百八十多部。涉及的艺术领域相当广泛，造诣深厚，绚丽多彩。其漫画朴实简约，含蓄人间情味，在海派艺术百年历史中独树一帜，开创了中国抒情漫画的先河，被读者誉为漫画的一代宗师；其音乐被当代音乐家丁善德赞誉为“像给紧闭的房屋打开一扇小窗，启迪了中国人的音乐兴趣”。
（作者系丰子恺研究专家）
新闻推荐
摄影进入中国，首先形成科学对传统文化观念的冲击，尤其是它对人类影像强大的摄取能力，从清代皇族、官员到普通民众，摄影最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