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檐上的梨花树
◎杨国军
家乡于脑海印存有诸多物景：村口历经百年风霜的大槐树，山间甘泽润心的清澈泉水，田园土埂汩汩流淌的小溪流，阡陌纵横被肥沃滋养的土地……一刻未停地在心灵烙印着记号。然而最浸进我骨髓的，当属那瓦檐上的梨花树。
自打儿时起，村口东侧离我家50米，有几间建筑风格与一般农村土墙泥瓦大相庭径的房屋，厚实的大青砖，精致细美的极具粘性的黄沙一层又一轮地垒其壁墙，屋檐上更是瓦块别具，烧制得炉火纯青。尤其是从屋檐上铺结的厚状瓦片，一块紧粘一块，而至房顶分界处，又有一道上等石料方块形状牢固横跨其间。无论是近观，还是远望，都如历史沉淀过千年古色建筑，浓缩着当地蕴藏着的风霜，叙说着传奇的故事。
而更堪称一绝的当数屹立于屋檐上的几株梨花树。听一位九十岁的长者说他爷爷的爷爷就见证了这几株梨花树的风雨历程，据估计也有二百余年的历史。
伫立瓦檐上的梨花树自有绝佳之处。它生长在屋顶的最右边，而右边长年四季，既有春日的青睐，夏季日照的久长，秋天里风啸起舞的翠叶落黄，冬日严寒的冰霜撕咬。年年岁岁春去归，酷夏结梨果味香，秋季叶落蓄力量，严寒冬季战冰霜。
梨花树以其别样的姿势横立于厚墙黄土沉重的屋檐上，幼时跟好奇的二伯顺着五米长的木阶梯，爬到犁花树根茎植入的瓦檐，不看还真不知，一看记忆深刻。三株梨花树的根茎顺着房屋的大木横梁，有序地从屋顶的空隙微缝处钻入，然后在撑柱顶端环绕几圈，待牢实固紧便伸张根茎如爬行物类，弯弯曲曲地植入青砖厚墙的黄沙里。还根据木阶梯的形状恣意成长，身体弯垂成九十度，试图把三株梨花的根茎脉络的归处还原。历经几百年的自然风化，风雨侵袭，墙壁、瓦檐已断垣破败，房顶裂痕遍布，一遇暴雨，便浸水屋漏。而伫立房檐右端的梨花树却并未因时光的流逝而减弱风景，更因其昂然、挺拔、叶繁、枝茂而显得风姿绰约。花瓣成熟欲滴，飘溢出怡人的沁香。
细想这直立于瓦檐上的梨花树，日晒雨淋三百载，时至今日它的依靠已呈现衰败，而它却始终保持青壮年的活力，以其旺盛的生命周期顽强地生长着。我在记忆里苦苦寻求秘诀，终释然奥妙所在。今年夏天，我又一次乘着木阶梯，爬上屋顶，很是小心地脚踩瓦砾，从梨花的顶部、中端、底足上下打量，左观右思，突地豁然。原来犁花的根茎深植泥土厚墙，厚墙的最底部有地下水，长年累月的水份溢冲，日久天长，雨露的喂养便有了源泉。难怪故乡的邻梓好友，农人乡亲常常叹悟道，好神奇，好神奇！
是的，镶嵌在瓦檐上的梨花树在酿穗孕芽，以致刚刚从翠绿叶片探出稚嫩的雏果时，即或十天半月不曾雨降，就是一月多的干旱年景，也未曾失落它的叶茂果美，且丰收的景观更让乡人惹爱喜极。梨花树虽然不像其他植根那样高大，健壮，可也以其独有的姿态向人们献上它铭心暖肺的留连。它仅有三株，每一株的造型，树杆走势，甚至连叶片都略有区别。屹立于最右端的梨花树宛似半弦月芽状，拱形的态势让叶片、结出的果实，备受阳光的充照，横长枝弯的梨树，身高不过一米，而躯干的分枝却状若巨伞，直直伸张的，半睡低眉的，向下盘绕的，枝干缀连相依的，真乃变换多姿。而紧邻右端梨树的第二株，笔直的躯干昂然挺立，尽管同是一米五的个头，却是气宇轩昂，精气十足。粗略数枝，长短不一，大小不致的枝干有三十余根，梨花开得浓密，结芽抽穗急促，真乃蓄之弥久，骤然暴发。而最里端的一株梨花树，其个头近二米，树杆既有弯曲的，也有笔直生长的；嫩叶葱绿透心，果实一颗串连一颗。三株梨树或许是听从大自然的安排指令，身高体重亦考虑到瓦檐的承载力有限。它们在几百载的春华秋实中，以其独有的灵性，开花结果，绽放鲜美，十里飘香。瓦檐上的梨花树又能特别善解人意，某一年夏天，厚墙黄泥似有裂缝，按常规，结出的果实应是300余斤，而梨花树似是受到感应似的，抽穗扬花有意晚了十余天，产量虽少了80斤，却避免了厚墙因承载力的不支而坍塌。第二年村里加固维修，夯实筑牢，突地又是满溢果实的收获，喜悦着甜蜜的温香。
故乡瓦檐上的梨花树，不仅是闻名十里八乡，更是一道靓丽永恒的风景线。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便有游人参观赏景，21世纪初，慕其美名来访者更是络绎不绝。他们感叹上苍的格外眷顾，自然界的万象景致着实美不胜收。尤其是盛夏成熟欲滴的梨子，甚是惹人今生不能忘怀。一位来自重庆的商人愿以高出市场价的四倍乃至更多和乡民谈判，欲包揽每年结出的梨果销售。而村民们也着实经济拮据，最终还是以集体财产婉拒了。带着万分的遗憾，那位商人在临走时，请求摘几枝梨花枝条，说是试着嫁接在家乡的泥土里，成功否，没有音讯。
瓦檐上的梨花树盛产的梨果，怎样的纯美色香，别样的滋润，透心钻肺啊！凡是品尝过那梨子味道的人，都有舒心骄傲的幸福。那梨子的个头真如漏斗筛选出来的，大小一致，重量相同。一般的梨子色泽是略带青绿颜色的，中间夹杂着条状微纹的橙黄色，且形状、光鲜、重量各不相同的，而那瓦檐上的梨子就别具一格，不是仙果，却又胜似仙果。从树枝擎摘下来，立时一股凉爽直浸骨心，金黄金黄的色泽未有半丝杂陈，捧在掌心，似有珍珠宝藏的拾捡。吮吸一瓣，便有蜜糖浸溢，再尝，一股山涧清泉洗涤全身，待到一颗梨子品尽，喉咙、嘴唇、肺腑、胃部即刻升腾出滋润，阵阵朗心，真把五脏六腑洗净。特别是天然的无任何污染的梨子汁液，如春风化雨，赛灵丹妙方。好些咳嗽不止，夜更苦痛病者，吃了一个梨子不出一日，便自然痊愈。每到盛夏时节梨子成熟收获季节，村民在村干部的指挥下，自觉地排队成行，捧着按家里人口分得的三三两两的梨果，格外小心，异常谨慎地揣在怀里，若放在竹篓，连走路也是缓缓的，担心因快步而震损了美梨。
故乡瓦檐上的梨花树，走过百年的风雨，在自然界中傲霜斗雪，愈发展示奇异的景观。梨花树不单是值得赏观的奇美景观，更是具有智慧的先祖留给我们的无价之宝。让我们为厚墙泥壁瓦檐上的梨花树奉献出精心的呵护吧，以使充满先人智慧的浓脉代代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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