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手织的毛衣
■廖珲
前年搬家，母亲整出一大摞旧东西。有一件灰色毛衣，父亲却怎么也不给扔，据说那是他俩当年的定情物。
那是好几十年前的故事了。当时我父亲还被人叫作小李，因为家庭原因被发配到加工厂去扛木头、做木工。曾经有个女孩给小李抛过绣球，可是看见底层工人升迁无望，毅然转嫁了他人。
这是继父母双亡后，生活的第二次打击了，小李变得更加孤僻，邻厂的工人小菊却默默地心疼。她相信小李一定会有出息，因为他写得一手好字，拉得一手好二胡，纯朴的小菊，偷偷爱上了小李。
小菊是贫农出身，从小就吃苦耐劳。为了接近小李，她采取的是迂回包抄的方式。小李有个同事小唐，小唐女友和小菊玩得最好，别说，这虽最老套，却也最自然。
小唐女友去找小唐玩，小菊也跟去了，看见小李的衣服丢在床头，她偷偷帮他洗干净了。一次两次，犯迷糊的小李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洗了，次数多了，小李知道是小菊洗的，有点不好意思。可小菊不管，还是来他们的宿舍玩，借口找点事做，就把衣服洗了晾好。没有洗衣机的年代，手洗的衣服特别干净，也特别温暖。即使这样，善良的小李依然躲着小菊，他怕家庭拖累了她。
秋风起，夜清凉。小菊舍不得买雪花膏，不买新衣裳，不吃零嘴，存了半年零花钱，拿出积蓄买了毛线，准备给喜欢的人织毛衣。每个下班后的零星时间，小菊坐在窗前，一边望着月亮，一边织着毛衣，幻想着心上人穿上自己亲手织的毛衣，那肯定很帅气！小菊在胸口那里织了一条麻花状的花纹，那是没什么文化的小菊央求了小姐妹专门学来的，让平实的毛衣一下有了卖相，变得生动起来。平针回针，密密实实，缠缠绕绕，那就是爱情的模样啊！毛衣织了两个月，终于赶在冬季来临前拿到了小李的面前。刚开始小李说什么也不要，小菊急了，生气地说，这灰色，也不是女孩子穿的啊，你不要，那我就送给别人了！别过脸去，小菊委屈得快哭了，我帮你洗衣服的时候比着你的大小织的，别人也穿不上啊！小李窘得满头大汗，手伸出来又放下。小菊一直偷眼看着呢，小李终于接过去了！她顿时乐开了花。
毛衣穿上了，非常合身。这一瞬间，小李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女孩，是全身心地去爱着他，这不是简单的毛衣，而是冬日里的暖阳。
后来，他俩就脱离了“组织”，单独活动了。以前的娱乐方式很简单，无非是看看电影，跳跳交谊舞。可是小菊只要小李陪她在漓江边走走，压压马路，因为小菊想攒钱结婚呢！
小菊妈妈在湖南老家，寄回去的书信是小李清秀飘逸的字体，小菊说：“妈妈请放心，他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和咱爸一样。”小菊就这样成了我母亲。父母结婚后，日子还是苦，经常好几天才能吃到一点肉，但是他们有爱，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从此每个寒冷的冬季，这件灰色毛衣就像一件铠甲，抵御了世间多少风霜，它所带来的温暖，由身体直到心里。
一年后我出生了，很巧，我的生日就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所以我总想，为什么把孩子称做爱情的结晶，于父母而言，我就是一个认证吧。
那件毛衣在父亲中年后就穿不进了，年代久远也导致毛线都磨损，破了几个洞，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但是父亲还坚持保留着，因为那里面，织进了年轻小菊穿越一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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