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享】 黄恽的掌故
萧条异代》作者:黄恽出版社:东方出版社雷雨
江南姑苏,人文荟萃。名士多多,才子云集。有一黄恽者,大概供职在《苏州杂志》,迄今虽未曾谋面,但看其文章,读其小品,他所谈掌故,所读图书,往往令人有会心一笑烦恼全消之感。数月前,承蒙他错爱,惠赠其新著《难兄难弟》与《萧条异代》。细读《萧条异代》,虽多属随笔短章,但都是娓娓道来,言之有物。
《萧条异代》书分两辑,分别唤作“缥缃摩挲”“闲览偶得”,辑录文章53篇,涉及诸多人物与故事,这些掌故大多另辟蹊径,不落俗套,不仅生动有趣,摇曳多姿,而且持论公允,绝不信口开河。关于张爱玲,写她的传记车载斗量,说她的文章汗牛充栋,而黄恽却机智聪明,笔走偏锋,他着眼于《张爱玲看胡金人的画》,从张爱玲起初的文字溢美与其后在小说中的不以为然加以奚落,令人有哑然失笑之叹。《陶亢德与张爱玲》则写尽陶亢德对张爱玲的独到观察,可谓入木三分。《章太炎“平旦学社”演讲记》《黄炎培的记忆》《一事两歧:茅盾的香港故事》则凸显出黄恽读书的认真与较劲,茅盾的回忆文字自相矛盾到底是怎么回事?黄炎培论及秋瑾的小说,与原本有无出入?这样的求证比较,耗时费力,但不能说是吹毛求疵毫无益处。《沈从文谈废名》,论及废名当初对沈从文的深刻影响,以及后来沈从文对废名的超越,也都是有一说一的平实文章。
文人情爱,自然是最有助于谈资,也令人兴味盎然。“徐懋庸的求爱遭拒”,“俞平伯的七年之痒”,“苏雪林与华林的一场恋爱”,“张充和与郑颖孙的情缘”,“孙犁的再婚”,凡此种种,一看这些标题,就能引发读者的兴趣,大有一窥究竟的欲望。
人生的命运起伏,充满戏剧性,往往非个人所能预设。我曾读过署名辛竹的《难忘的影子》,是一本小册子,但并不知道这就是金克木先生的作品。他笔下的罗昌教授,却原来是康有为的女婿、牛津大学的博士。《“张嘉仪”的秘密》写胡兰成避走江浙隐姓埋名之事,读来令人唏嘘；而施蛰存读杨绛的《洗澡》之认真,既有誉之为《红楼梦》《儒林外史》之虚晃一枪,更有提出疑点达六个之多的和盘托出,而黄恽对施蛰存的六大疑点,则逐一辨析,实事求是,也真是功夫到家了。
黄恽着眼行文,不愿人云亦云,他往往从边边角角、一枝一节来刻画出一个人的丰富与复杂。黄恽从《李超琼日记》中关于翁同龢的两件小事,更有潘祖荫的言说,来坐实翁同龢的“欺君”；黄宗羲买澹生堂藏书一事,涉多人,人言人殊,但黄恽不执一端,入情入理地加以分析,得出结论,不容颠覆。明清易代之际的洪承畴,一直是笔记体文章中的热门话题,黄恽在《一再被嘲弄的洪承畴》中提出,诸多文字,多为向壁虚构,不过是文人想象而已。南京迄今还有一条巷子唤作洪公祠,这个洪公,就是说的洪承畴。大概是受孔飞力《叫魂》的启发,黄恽写了《常辉亲历的“叫魂”事件》,清新好读,耐人寻味,此文与《李超琼的乡试分校经历》《李超琼禁毁<倭袍传>》等,都是颇得史景迁笔法的好文章。
黄恽的随笔掌故,有根有据,扎实妥当,要言不烦,持论小心而思虑周详。这样的功夫非一日之功,看其在书前的三篇小序,更有他女儿黄紫的书后代跋,我们大致能想象出来黄恽这个爱书人的生活日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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