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盼望的都实现啦 李明社
我离开故乡到外地工作,已经几十年了。虽久别故乡,但乡情难忘。特别是上了点年纪,思乡之情愈烈,总想回老家去看看。
“等以后,俺家也买一部电话”
我的老家在微山湖里的微山岛,四面环水,十四个自然村,依山傍水。以前,岛上的人有什么事情需要跟湖外边联系,只能靠坐船。天气好还可以,要是遇上刮风下雨,就无法出行了。我在县城工作,离老家也有五六十里远。有什么事要跟老家联系,我是看着家里的电话干着急。因为老家没有电话,我也只能靠坐船回老家了。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在家里读着《联合日报》刊登的“建国五十周年征文”。突然一阵电话铃响,我迅速放下报纸接电话。只听电话里说:“你是冬冬的爸爸吗?”“是的。”“我给你说个喜事: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我安上电话啦!有事就给我打这个电话吧!”这声音我觉得很陌生,又感到很熟悉。啊!我听出来啦!这是娘的声音!我激动地说:“娘,你这么大年纪,怎么想起安电话来啦?”娘是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听声音显然是非常激动的,“现在党的政策真好!打从分了承包地以后,我是不愁吃,不愁穿,年年还有余钱。我想着,恁都在外边工作,也不能老是耽误工作来家看我。我安个电话,好和恁拉拉呱,省得我在家里闷得慌,也省得恁老是在外头挂心我啦。”娘这几句话,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
提起安电话的事,娘还真有一段不寻常的经历呢。
1958年,我们大队部安了一部手摇式的磁石电话。试机那天,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像看西洋景一样,一下子涌向了大队部。娘也领着我去看热闹。娘听着电话机里说话的声音,她拉着我从人群里往前挤了挤,凑到电话机前,伸手摸了摸黑乎乎的电话机。娘给站在旁边的二婶说:“他二婶,你说神不神?不见人就能听见说话声。等以后,俺家也买一部电话。”娘说完这句话,在场的人都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能买得起电话,那太阳得打西边出来!”娘知道说漏了嘴,羞得满脸通红,拽着我扭头就回家了。从那以后,娘说买电话的事,被村里的人当成笑话,说了许多年。
大队安的电话,好景不长。当时,农村实行的是集体所有制,以生产小队、生产大队和人民公社为三级核算单位,农村以大队为单位吃起了公共食堂。没几年食堂垮台了,大队也穷得叮当响。因无力支付话费,电话就被邮电部门撤销了。人们向湖外边的亲友说点什么事,只能靠坐船出湖或靠鸿雁传书了。人们盼着好光景,直到1986年,改革的春风吹到了微山岛,老家的生活确实起了质的变化。二哥会木工手艺,帮人家造船,每年收入都接近万元。他盖起了二层小楼,家里安上了电灯。
我在外地工作,没时间在家照顾娘。娘在老家,跟哥嫂们生活。娘是属猴的,出生在清朝光绪末年,直到90岁的时候,还能做一些家务。可就是在这一年,娘不慎摔伤了左腿骨。从那以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娘的腿不好,就再也不能出门了。一天到晚躺在家里,她感到闷得慌。于是,娘琢磨:现在条件好了,又不缺钱花,要是安一部电话,也能和外边工作的儿孙们拉拉呱,那该多好啊!再说,1958年那阵子,我说等以后俺家也买一部电话,叫他们羞得我多少年都抬不起头来。今儿个,我是不蒸(争)馍馍蒸(争)口气,非安一部电话不可!于是,娘拿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让电信局安了一部电话。很快,我的老家已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娘盼望的都实现啦!
一盘老磨
这是好多年前的事啦。一天,我回老家去看望年迈的母亲。一进老家的大门,还没看见母亲,先看到了弃置在门口屋檐下的那盘熟悉的老磨。那靠在墙角上窟窟窿窿的磨盘,堆在地上斑斑剥剥的磨石,像一件文物。我一下子回到了生活艰难的童年时代,想起了母亲抱着磨棍,一圈一圈吃力地推磨的情景。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以生产大队为单位的食堂不再吃了。各家各户都支起了锅灶,开始生火做饭了,我家闲置了三年的石磨也启动起来了。家里虽无隔夜粮,但隔个十天八天,用湖里的苲草,山上的野菜,和着地里的芋头,母亲也要推上一次磨,烙上几张煎饼,以果饥腹。
推磨可是个力气活呀,两升粮食要推上一个时辰。当时爹要下地干活,只有娘推磨烙煎饼了。娘是一双小脚,走起路来一歪一扭,推磨更可想而知了。只有十岁的我,夺过娘手中的磨棍,学着娘推磨的样子,帮娘推起来。推上几圈就头昏眼花,天旋地转,浑身直冒虚汗,继而呕吐不止。娘心疼地说:“乖孩子,听娘的话。你年纪还小,哪能干这个活,还是让娘来推吧。”我望着娘,又看看沉重的石磨,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我稍微歇息,又抢过娘手中的磨棍,一圈一圈地继续推……
后来,我上了小学。娘怕耽误我,就改在五更起床,一个人悄悄地推磨。等到天明,两升粮食,娘早巳推完了。娘年年月月地推着石磨,烙着煎饼供我上学,石磨伴随我度过了艰苦的少年时光。
那一盆盆由老磨推出的糊子,那一张张娘烙出的煎饼,仿佛就在我的眼前。娘推磨几十年,也没能走出家中的磨道啊!
“咩,咩,咩”,小羊羔吃奶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慌忙走进堂屋,一眼看见了年迈的母亲。激动地喊了一声:“娘,我来看你啦!”听到我的喊声,娘睁大了浑浊的双眼,仔细地看着我,嘴角嚅动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我偎坐在娘的身边。娘一会儿看看我的脸,一会儿又摸摸我的头,像有很多话,可娘没说一句。我和娘拉起了家常,顺便扯到了墙角的那盘老磨,“娘,家里的石磨为什么拆了?那怎么推糊子磨面啊?”娘面带笑容地说:“都什么年月了,咱这里哪还有推磨的。”大嫂在一旁也接着说:“打从上级开发微山岛,咱村里就安了电。自从有了电,村里就架起了电磨。只要花上几毛钱,就能打上两升糊子,可省事啊!”在我和娘拉着呱的时候,侄子正挑着两桶电磨打好的糊子来到家院里。我望着打好的糊子,又看看墙角的老磨,自言自语地说,老磨呀老磨,你应该歇着了。
回乡偶遇麻核桃
前年初夏的一天,我抽出一点时间,回了一趟老家。一到村口,我赶紧从车上下来,沿着当年的小路,激动地朝老家走。说是回老家,也不过是心中的那一片故士,也只不过是我思乡的一种情结。
父母早已去世,回老家去看谁呢?但我眷恋着生我养我的那块土地,怀揣着回乡寻根的愿望。父母不在了,但老家还在,老家的乡里乡亲、乡土乡情还在。
慢慢地离开老屋时,一步一回头。怅然中,我想起了本房一位年长的大叔,便朝他家走去。大叔的家在一个小山坡下边,坐北朝南。大门外东边有一棵核桃树,足有两把粗。一看这核桃树,我就觉得大叔家有一种旺气。
刚到大叔的家门,大叔正巧走出来。我急忙上前,激动地向大叔打招呼。老人喜在眉梢,要领我进屋。我说:“大叔,外面凉快,就在门外边坐坐吧。”爷俩就在核桃树下的老磨盘上坐下。大叔捋着胡子,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他不停地问长问短,我坐在他的身旁,像小学生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也关切地问老人,“大叔,这些年生活过得怎么样?”老人似乎没多大反应,过了一会儿,才淡然地说:“唉……在农村,人老了,又没有什么收入,只能凑合着过呗。”我从磨盘下来,顺手摸了摸核桃树,又抬头望了望树冠,紧接着就转了别的话题。我说:“大叔,这棵核桃树,有点年岁了吧?”“可不,得有二十多年了。”“还结果吗?”“结是结,可就是结的核桃没有果仁,有的核桃也只有一点小果仁,也不能吃,要不是为了夏天乘个凉,我早就把它砍了。”说着,大叔走进屋里,端出一个小笸箩,里边有几十个核桃。大叔说:“都是这样的,想叫你吃个都吃不成。”我随手拿起一个看看,不由地随口说道:“哟!这是麻核桃,这可是好东西呀!”“什么好东西,留着也没用,前几年收的,都叫我当柴禾烧锅了,这是去年剩下的几十个,你看看吧。”大叔又回到屋里,泡了一壶茶,放到磨盘上。我们爷俩喝着茶,我慢慢和大叔聊起了麻核桃。
几年前,我去北京旅游,顺便逛了潘家园古玩市场。在那里我看到了这种麻核桃,售价可真不可思议:一对麻核桃,少则百十元,多则上千元,还有卖到上万元天价的呢!当时,我不懂得这种核桃,不敢冒昧去问。就去别处一家文物商店,请教了一位老者。老人须发皆白,和颜悦色,耐心地介绍了麻核桃。
麻核桃也叫铁核桃,它跟食用的核桃不一样。这种核桃有的无果仁,有的果仁很小,虽然不能食用,但它可供人们把玩。把玩麻核桃能舒筋活血,通络强身,还能活动关节,健脑提神,有延年益寿的作用。过去宫廷里的很多官员,闲暇时大都喜欢把玩麻核桃。特别是到了明清两朝,连宫女也都时常把玩它,乾隆皇帝更是爱不释手。据说,他还写过一首关于把玩麻核桃的诗呢,“掌上旋日月,时光欲倒流。周身气血涌,何年是白头”。宫廷里每年都有官员告老还乡,他们也将把玩麻核桃的习俗,慢慢传到了民间。后来,把玩麻核桃的人还根据麻核桃的大小和形状,给麻核桃起了很多好听的名字呢,什么将军帽、公子帽、官帽灯笼、磨盘狮子头等等。麻核桃树非常稀少,而把玩麻核桃的人越来越多,所以麻核桃的身价也就越涨越高了。
听了我的介绍,大叔现出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半信半疑地说:“我这么大岁数了,真没听说过这种核桃能卖钱。”我说:“大叔,咱这里虽说是个小山村,可山上也有旅游景点,城里人喜欢乡村游。你在门前摆个小麻核桃摊,懂行的人也许会买。到时候,说不定这麻核桃真会卖个好价钱呢!”大叔捋了捋胡子,笑了笑说:“那就试试吧。”看看天色已晚,我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老人,又回头看了看老家,慢慢地开车返程了。
从老家回来,麻核桃的事早已丢在脑后。今年春季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你是侄子家吗?我是你大叔。”我听出声音来了,忙说:“噢,大叔,你好吗?”听声音,老人很兴奋,他紧接着说:“好好。我也安上电话啦。要不是你前年来说麻核桃的事,我哪里知道什么是麻核桃。那么多年,我是看着摇钱树,过着穷日子呀!这两年,麻核桃树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这么大年纪,到现在才明白,信息就是财富,知识真是宝贝啊。”听着大叔的话,我心里也很高兴,忙说:“大叔,愿你老的摇钱树,越摇越富;让你老的小日子,越过越好。”对着话筒,我们爷俩都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毛毛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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