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忧伤出发
□ 朱向东
同事对我说:昨天路过你老家,看到你家大门开着,大概是你妈回来了。
我略略一惊,相信这是真的。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常和我们呢喃着要回老家去,说家中无人打理门口都长草了,那坞坮的茶棵园里现在荒废得连人都钻不进去了。
母亲每次回家也从来不和我们打招呼。
我想即使工作再忙,也需得回去一趟,何况学校与老家相距不远。
天气出奇的好,骑上电动车,虽“车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但一个近乡情更怯的人踏上回家的路带给自己的只有物是人非的沧桑之感。眼前熟悉而亲切的一切不断跌入我的眼,时时撞击我的心怀。
一次聊天时,大姐夫郑重地说,当初我真是误解了,你母亲是我见到的事理最分明一个人。
那时候,我们姐弟聚会在一起,常心疼母亲怎么辛苦。大姐夫大着嗓门会不屑地说,她脑子里就一门心思算计着钱,除了钞票,什么都不是。
当我们把父亲查出绝症的消息告诉她时,泪水代替了她所有的语言。五月的季节,稻田里的青蛙呱呱鸣,甸甸的豆荚亲吻着大地,露水的鲜茶片转眼就是钱袋子。母亲一大早,提着几只塞满换洗衣服和日用品的布包,携着父亲和我们一起踏上去杭州的路程。
这一提,这一携就是三年。母亲说,人没了什么都是空的,我要遂了你父亲的愿。
其实父亲没有多大的心愿。耿直倔强的他不愿白白看着母亲整天忙忙碌碌而自己一无所成,落下被人说闲话的话柄。他只想清清闲闲过些平淡的日子。
三年来,两老人听凭我们姐弟的安排,迎着晨曦的光辉,披着悠扬的歌声,望着五彩绚丽的新鲜,相扶相携在寂静的公园,宽阔的大道,热闹的人群之中。那段时光里,能听见父亲开心的笑声。
即使在最艰难的几个月时间里,母亲大多独自承担照顾父亲的任务。她常附在父亲耳边说,孩子们工作不容易,来来去去会休息不好,路上又让人担心不安全,我们要保佑他们。可以说,父亲是带着母亲的叮嘱,走完最后的路程。
走进村口,远远看见一个瘦瘦的人影半蹲着身子,阳光斜照着她的脸上,闪着银色的光环。
我轻轻喊了一声“妈”。母亲很吃惊,她根本没想到我这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她赶紧收拾好农具,随我一同回家,一边走一边兴奋地埋怨着:“不用你们担心,我地里种栽油菜苗的事还没干好呢。”
我说:“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们不放心,大姐喊你回去帮忙她干点家务活。”
母亲站在门前的水池边,一边洗着手,一边大声说:“真够烦的,我刚进家不到半天,你们就追着要我回去。”我看见她满头白发的脸上有亮晶晶的闪现。
我笑着看着母亲,心里惭愧,父亲走后,母亲大多陷入在孤独之中。而我为了养家,为了生活,陪伴的时间和机会很少。虽想下次一定弥补,可总有一些理由或借口,让自己深深地内疚。
午后的村庄,太阳暖暖地铺洒在黝黑的屋瓦,灰色的墙体上;郁郁青青的树木竹林泛着深绿色的生命活力;几只狗在路上晃来荡去,时间好似一鞠清水慢慢从指缝间流去。
出了门,我向村中走去。坍塌的屋檐、颓圮的院落、布满蛛网的篱笆、凹凸不平的石阶,都曾留有我少年的快乐光阴。我曾在这里捉迷藏、捕蜻蜓、赢斗鸡、打三角,那些生动趣味的画面猛然从我面前闪过,既像昨天,又好似遥望不可及的神秘的童话故事。
一个白发苍苍老妇人紧靠着路旁门口的屋脚,垂着头坐在一张低矮的方凳子上,身子几乎完全弓在地面上,凭着熟悉的地形,我疑惑地猜测大概她是谁。
我静静地凝视着,也许打盹的梦乡能唤回她甜蜜的时光。听说她家两女儿,一个很早就嫁去了云南,几乎没有回来过;一个随丈夫外出打工,后来在屯溪买了房子安了家。记忆中,她整天大大咧咧的,能吃能干。碰见我常说:你妈好福气,你们姐弟有出息又有良心。
过了村头,弯弯小路隐没在蜿蜒连绵的青山里,那里一座座坟墓住着我熟悉的村人,我的祖父祖母躺在山腰间的老槐树下,遥遥相对,依恋而望。我知道,有他们,我的根永远在这里,
对——有他们在,人生旅途上带着一份忧伤,也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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