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出一条路
□罗传明
从小区大门出发,疾走一段上坡路,擦肩而过的全是匆匆上班的人们,我略感疲惫。这一段路像极了顶端夹角为钝角的三角形左边。而右边,则是攀登上顶点之后那段悠长悠长的下坡路。
早上出门疾走,是我多年来对这个行为形成的某种奇怪的依赖,而不是赖床需要赶时间。赖床没有经过预设,来得自然而然,就是在闹铃响起或自然醒来后翻过身继续与枕头缠绵十来分钟,结束时仍意犹未尽。磨磨蹭蹭下床,不紧不慢处理杂事。与上班应做之事比较起来,则生成为自责状态后的心理逆袭,冲出家门便有一种决绝蔓延全身,果断地选择疾走快行,也就是鞭策身体的最佳方式了。
气喘吁吁、背部微热,脸也浸得微红。其乐融融的红色会蛊惑我的精神,提振士气告诫自己要打起精神拥抱世界,这些伟大的正能量都是体内可爱的红血球带来的。用温度和热情勾连世界,融化在这个世界里,脚步开始变得轻快起来。我、空气、晨曦或薄雾,少年聚集的青春学校……总之我们是世间所有的一部分,我们亲密无间密不可分。
穿越森林公园是下坡路的高潮。树木枝繁叶茂旁枝斜处葳蕤自在,腐殖土壤自带养分不用培育。风不在的日子,那些干净的气体储存在繁茂的灌木中,顺着各种缝隙漫出来,隔开大地和天空的亲密,芳香一片。我的肺活量太大需要更多的氧气,从鼻翼翕动开始到情不自禁加大呼吸量来满足肺里的需要或者干脆完成置换,那一刻,接近昏厥的状态令全身爽快无比。
其时,我已越过隧道的背部,脚下沉闷的汽车轰鸣和颤抖,已渐行渐远。
公交车站是城市交通密密遍布的脚。就在这里,公交车会戛然而止坚定地打开门上下乘客。这个站上车的人不多。但车内基本没有空隙,站在门边的人会本能的侧一下身。前门不可进入,遂转后门。我伸出长长的手臂,抓着车门立柱,挤是挤上去了。混迹人群中的我缩了一下身子,腿站得笔直身体微微倾斜,轻轻拍一下隔着的人——无论男女老幼,把公交卡递过去,我面色不改我们心照不宣地在一递一接中达成了合意,他会继续往前递,站在刷卡器面前的那个人会帮你刷卡,卡原路返回。小声说一句谢谢,没有人理会。这一刻,露出了新手的怯,却已融入个体与群体的共生关系中。
刚上车总感觉挤得慌,在磕磕绊绊中,我们被筛匀,悄然达成人与人的契合。坐的次数多了,身上渗出老手的气息,呼吸也在既定的节拍中变得顺畅起来。
新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把生活中的荒诞与意外搅乱了。重庆巴南妇女向十四个幼儿开刀,万州大巴离奇坠江,李咏默然离世,金庸与世长辞。公交车上也有不合节拍的声音。一个女声在抱怨:前面也挤,这么大岁数了还往前拱,有意思吗?立刻一个厚重的女声回应:后面挤,我啷个整?好像自己受欺负了似的,补了一刀:我岁数是大了,我也是一天天过来的,你能不能过那么多天还不一定呢。没有回声。最后这句话太拽,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车里的人瞬间安静了,难得有个机会思考哲学问题。
我很少走夹角所对的边这条路,距离不足千米,不足以为我每天需要付出的热量买单。走这条路,就是赶路。绕出的这条路,似乎从地心凝聚出撩人的力量,这天天的,转运着我赶往赚钱养家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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