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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懂你的寂寞 蒋忠民

梧州日报 2018-10-31 09:09 大字

那个下午没有太阳,天空阴沉像蒙上一层薄薄的铅粉,任阳光如何使劲也钻不出来。空寂的街道两侧房子的门,大多紧闭,被岁月的风雨和多少年来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过往的客商挑夫以及驮运货物的马匹踩踏得光溜溜的石板路、钉石路,无言地仰对天空,似乎在诉说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对于湘桂古商道上曾经繁华的驿站而言,熊村正在逐渐沉寂下去,昔日的商铺门前结满蛛网,青石台阶覆盖厚厚的灰尘,北头遥对大青山的湖南会馆山墙上,瑟缩着几株飞鸟遗落籽粒而生长出来的小草,有几分破败的大门显然许久没有打开。

方向感不强的我,走在这个格局颇大、街道纵横的古村更加不辨东西。随意地跟着感觉,走过水草飘摇清浅的穿村而过的小沟,临沟一溜老房子墙壁斑驳,进门的石阶架在水沟上,古旧的大门一例紧闭,显见,原先住在水沟边的人家,也都搬离了古村,住进外面新修的楼房去了。

沿着水沟前行不远,是古村东门,不高但有几分气势的青石门头应该是近年来新修建的,作为一个挂号的历史古村落,自然会得到一定的修缮。就连那大门一直紧闭的湖南会馆,外墙也开始搭架子,还有那几乎坍塌的江西会馆亦然。东门外,近处的田野远处的山峦尽收眼底,先前的压抑顿觉减轻。

不多远过小桥,桥头一侧地势渐高,几棵芭蕉从断壁残垣后面探出,还有几支藤蔓缠绕。有人说那曾经是将军府邸。府邸旁边又见村门,村门为拱形,上有门楼。门楼下有几个或许是走累了的游人坐在石阶上,均低头把玩手机,对身边走过的人视若无睹。

一级级石阶上去便是当年古村最繁华的中心地段。钉石路中间是青石板,光溜溜的布满深浅大小不一的痕迹,那是岁月留痕,是曾经繁华的见证。

原先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陆续离开,大多在紧挨着古村古街的路边,修建新楼房。日益增多的新楼房将古村古街包裹起来,几乎透不过气,只好无奈地将丝丝缕缕久无人居的清冷气息弥漫开来。

对于曾经的繁华只能想象,而想象或许美好或许悲伤,总是少了温度,显得冰冷。行走在古村狭窄的街道上,除了寂寞就是冷清,偶尔跑过几条狗,偶尔有几只觅食的鸡,偶尔扑棱飞过的小鸟,更增添了寂寞冷清的色彩。

走过无人的街道,忍不住轻轻叩响尘封的门,明知无人应答,还是心有不甘地叩响,期盼有应答声从门后从岁月深处冒出。久无人居的寂寞冷清气息,绵绵不绝地从门后涌出,直涌入心底。

一扇开着的铺门让心头那份寂寞冷清消减不少。穿过长长的廊道,廊道两侧是一间又一间房,一个小小的天井给廊道画上句号。小天井一侧门前,一位老人坐在凳子上打草鞋。顺着老人身后开着的门看出去,是古村外的田野山峦,清新的风从门外吹来,将廊道另一头涌入的寂寞冷清逼了回去。

老人双脚蹬着打草鞋的鞋弓,一只手从身旁拿起几根处理过的稻草放到已经编织一半的草鞋上,手掌合拢,轻啐一口唾沫,灵巧一搓,那几根稻草麻花般绞紧,成为草鞋的一股。心头没来由一动,便蹲下身,仿佛小时候看祖父在火塘边打草鞋。小时候我们跟着祖父上山砍柴割草,脚上穿的就是草鞋,最初是祖父帮我们打草鞋,后来是我们在祖父指导下自己打草鞋。一晃离家几十年,几十年不穿草鞋更谈不上自己打草鞋。不曾想,在这个下午,在这个寂静冷清几乎无人居住的古村,见到了这个场景。

终于,老人停下搓稻草的双手,直起腰,看着一直蹲在一旁的我,一声轻叹。我心一颤,在老人眼里,看到了亲切,更看到了孤独和寂寞。此刻,我感觉老人手下那一股股编织进草鞋的稻草,俨然是一个个过往的日子,是古村曾经的繁华与喧嚣。

古村的繁华不再,古村的喧嚣远去。随着古村的原住民一个个搬离,人们便与古村的过往背向而行,愈行愈远。尽管我们知道,人类的历史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新房子替代旧房子,村子的新貌替代旧貌的过程。身处这个替代过程,我们自己往往不觉得,就像我们现在面对的这个古村这片寂寞冷清的世界一样,这个替代需要后人来感觉,至于是否真的感觉到了,谁也说不好。

繁华过后便是寂寞,一拨又一拨外来人走过,有学者有诗人有画家有摄影爱好者,当然更多的是慕名而来的普通游客,这些外来人或许会带回去大量的照片,带回去新鲜一时的谈资,只留下一路感叹或者赞美。

有风吹过,这些感叹或赞美便随风而去。

无论是有名的楼兰古国还是古罗马斗兽场,抑或眼前这个古村,那份无奈的寂寞,有谁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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