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跋】 我为什么写科幻小说 □王十月
如果末日无期》作者:王十月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我决定写科幻小说。
在这之前,我被定义为现实主义作家。我写下的大多数作品,是近三十年来普通打工者的生活。在2008年写下《无碑》之前,我已经写了一部科幻小说,写到十万字时,因故放下,一放就是十年。
我出生在长江南岸的湖北荆州,巫鬼文化是荆楚文化的核心。我从小就在这种神秘的文化氛围里长大。荆楚的夏天特别热,在我的童年时,农村还没有通上电,夏夜家家都在稻场上搭了床铺睡觉。满天的星斗,清浅的银河,月亮里的吴刚和捣药的玉兔,后悔偷吃了灵药的嫦娥,经常能看到流星划过天空。
长辈们说,流行划过,是有人死了。
流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银河里有多少星星?
那些星星上也有人类吗?
然而,除了神话传说,没有人能告诉我,天河中发生了什么。那遥远的星空里究竟有什么。我开始做梦。常年做相同的梦,梦见有一根绳索,从地上伸向无限遥远的天空,我是一只蚂蚁,我的任务是顺着那根绳索朝前爬行,可是每次要么是绳索断了,要么,我没有爬到尽头就醒了。为什么我总是重复做这样的梦?我求助过弗洛伊德,求助过荣格,求助过周公解梦,求助过给我上课的心理学教授。
无解。或者说,没有让我信服的解。或许我来自遥远的外星。我在梦里,渴望回到故乡的星球?十五岁时,我在一本杂志上,读到两句诗:
你爱想起我就想起我,就像想起夏夜里的一颗星;
你爱忘记我就忘记我,就像忘记春天里的一个梦。
记不清这两句诗是谁写的,诗却记了三十年。
这两句诗感动了我。在童年的夏夜,我见过无数的星,永恒在天际的,一闪而过的,划着了火把落到了地上的。我想,文学的种子,就在那时种在我的心底。远方的天空是那样美丽而神秘,而我无法触摸,也对她一无所知。
童年的我,开始了莫名的忧伤,沉默少言。
1986年,一件事,改变了我。我不记得那个具体的日子了,那个晚上,和往常一样,我和我哥,还有邻居,坐在门前的黑暗中聊天。没有月亮,只有星光。突然间,黑夜变亮了,亮得如同满月,天地间被一层银色的光芒笼罩着。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在西边的天际,有一颗星在变大,变大,越来越大,从一豆星光,变得大如拳头,地上被照得雪亮。所有的人都呆了。村子在沸腾。
第二天到学校,许多同学都在谈论那颗星。从那时起,我开始对有关UFO的书着迷,对一切人类未知的现象着迷。那时的乡村,能找到的书十分有限,我一直相信,我在1986年经历的是一起UFO目击事件。我多次对人说起过这次目击。许多许多年后,我读到了《万物简史》,知道了人类有记载的两次肉眼可见的超新星爆炸,其中一起就在1986年。我才知道,我当时看到的不是UFO,而是超新星大爆炸。
成为作家后,我对现实的关注,远远超过了对未知世界的关注。我认为,作家要有勇气、有智慧面对我们这个时代最主要的问题。这些年来,科技的飞速发展,大数据,人工智能,VR,这一切带来的改变,必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最主要的问题。
我听一个从事生物工程的朋友说,人类实现永生,已经不再是不可能的梦想,不久的将来,我们的身体里将穿行着无数的纳米机器人,它们随时修复人体老去的细胞,清除我们身体里的病毒,人类的寿命,在不久的将来,将延长至一千年、一万年,甚至更久。未来,人类将是人机合一的新物种。当然,纳米机器人植入手术,将是昂贵的手术。我关心的,不是人类是否可以活上一千年、一万年,甚至永生,而是,如果有了这样的技术,一定会有大量人付不起这昂贵的手术费。就像今天,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科技发展带来的所有益处。那么,谁能永生,谁不能永生,就成了问题。永生人和不能永生的人,将成为两个不同的物种,他们之间,也必然会产生问题。还有,如果人类真的永生,我们将如何面对这漫长无尽的生命?我们真的会快乐吗?人生的终极意义是什么?
如果末日无期?
这个问题开始纠缠着我。于是,我计划写下一部书,书名就叫《如果末日无期》。这个问题只是一个抓手,借由问题,我针对当下正在迅速发展的前沿科技,提出了一系列问题。我们正在面临的,或者即将面临的。我基于中国神话、传说、道家、佛家、量子力学,人择原理,在小说中建立了自己的宇宙模型:沿着莫比乌斯时间带分布的元世界、子世界,并由无限多的莫比乌斯时间带,组合成多维的莫比乌斯时间带。我还提出了人类将来进化的终极形态,是脱离肉身,脱离一切外在的束缚,仅以意识存在。并假设所谓宇宙常数,暗能量,实际是就是进化成为了纯意识的人类。我让人物在我的宇宙模型里自由发展,我只是观察者,记录他们的生存。
我将这部书,称之为“未来现实主义”。
我不知道这部书是成功还是失败,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回答我童年面对星空时的疑惑。我不知道人死之后究竟是什么,不清楚在另一重宇宙,或者四维、五维、直至十一维的空间里发生了什么。于现实而言,我的存在,不过是夏夜天际一闪而过的流星。也许,这部书,能让我的生命存在得到延续。许多年后,也许有人会因此而想起我,认为我预言了他们的生活。但是不管人类如何进化,时间如何扭曲,不管是在三维世界,还是十一维的世界,我让小说的结尾,落脚在最朴素的情感:爱。用那两句我喜欢的诗结尾:
你爱想起我就想起我,就像想起夏夜里的一颗星;
你爱忘记我就忘记我,就像忘记春天里的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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