舀一瓢洮河水给伯父
□张映石
2014年记者节,单位组织我们前往九甸峡,参观引洮一期工程,并亲眼见证启闸送水具有历史意义的那一刻。
立冬之日当晚,我打通了伯父的电话,把就要启闸送水的消息告诉伯父。不料,一听到消息,伯父在电话那头失声大哭,好一会,伯父才哽咽着收住哭声,说:“能喝到引来的洮河水,我死也心安了!”
放下电话,我内心涌起百般滋味,眼角潮潮的,那是从心的深处渗出的泪花。我知道,这一消息对伯父是几十年梦想实现后绽放在眼前的礼花,那么灿烂,那么亮丽,面对惊爆在眼前的特大礼花,只有放声大哭,才能缓释积压了近半个世纪的那份焦渴的期盼!
伯父今年八十四岁,是老引洮人员。聊起引洮的事,伯父从未提及那段岁月的艰辛和磨难。但我们都知道,伯父在工地上曾经跌断过小腿,一次抬石头时左手的三根指头被压断,永远留在了引洮工地上。引洮工程下马停建,伯父把一把曾在工地换过九次木把的洋锹扛回家,用来修地修路,陪伴了他近五十年。伯父年轻的时候壮实高大,虎背熊腰,单手能扶起碌碡。在引洮工地,他曾担任突击队队长,大家在崖壁打眼放炮,炸山劈石,恁是在半面石山上劈开两百米长短、十多米宽的一条平台,正准备在平台之上凿挖石槽,谁知工程却下马了。“要是再建设缺人手,我还两膀有力呢!”这么说着,古稀之年的伯父,顺手抓起立在墙根的那把洋锹,天真仿佛孩童勇猛宛如壮汉般在头顶舞弄几下。
在旱魔肆虐的土地上,谁没有浓得化不开的引洮情结和引洮梦呢!
2006年11月22日,引洮一期工程再次上马建设,我将此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伯父。八年来,每次见面伯父都要详细询问建设的进度。堂兄告诉我,八年来,引洮成了伯父昼思夜想的心病。每当得到工程建设新消息,我就会详细告诉伯父。启闸送水,全线通水,这消息太重要了,怎么能不在第一时间告诉伯父!
11月8日,同行40多人乘坐一辆大巴,在蒙蒙雾色中驶出定西城。初冬天气,山梁上干枯的树木和瑟缩的鸟雀被薄纱般的晨翳笼罩,连绵起伏黑黢黢的山影快速掠在了身后。
大巴里却亮堂,四盏贴顶白炽灯将一张张激动的脸庞映照得清晰可见。小小车厢,一时间成了各类引洮工程建设消息的小小发布会。有人回忆起热烈喜庆的开工仪式；有人描述着跨越两山之间、气势恢弘的渡槽；有人讲述着3号、7号、15号隧洞中的亲历亲见,讲述着面对涌水、涌砂、突泥、变形、塌方,面对缺氧、寂寞、枯燥,建设者们用“蚂蚁啃骨头”的精神,用钢铁般的意志,贯通一个又一个具有世界难题隧洞的感人场景。毫不夸张地说,110公里的总干渠,146公里的干渠,256公里的支干渠,总长度超过96公里的18座隧洞,遍洒建设者的智慧和汗水,但每一个值得记录的瞬间也凝聚了媒体人的心血。
谈说间,路途变得短暂而快乐。过会川,进峡城,山环水绕,大巴紧贴巉巉山岩,缓慢行进。道旁的野棉花,开得撕棉扯絮,远远望去,像春天怒放的一丛丛杏花。一丛一簇的沙棘树枝头,挂着橙黄的沙棘果,珍珠般润泽鲜亮,给略显倦意的旅途带来些许惊喜。
沿着洮河北岸的山路蜿蜒前行,连麓电站坝平水满,绿水滢滢。闪过一个山嘴,两岸山势刀削斧劈扑入眼帘,岩石之上,松柏丛丛簇簇,碧青苍翠,两岸山坡,林木蔽空,初冬的太阳如玉如盘,正当峡顶,一派浩阔壮丽的气象。
大巴停在了燕子坪,抬头仰望,野狐崖,鹦鹉嘴,玉皇峰,处处景色奇崛；俯瞰深峡,曾经奔腾咆哮的洮河水,被一座白色大坝束紧,淡绿色的水面,微风轻拂,波光粼粼,蓝天白云,峭岩奇松倒影水中,如诗如画；放眼远望,库区水面向更加渺远的山岩迤逦而去,高峡平湖,蔚为壮观。
明珠般镶嵌在崇山峻岭的大坝就是九甸峡水库。
我们一行急急赴向大坝。峡谷中的东南风,贴着水面徐徐吹来,凉爽中带着丝丝清甜,我按捺不住说:“真想掬一拘尝一口。”水库管理员乔师傅一听高兴地说:“能喝,能喝,库里的水达到了国家二级饮用水标准。”顺着乔师傅的手指,偌大的水面,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杂质,清波粼粼,深不见底,彻心彻骨的淡绿,几乎要将人的身心融化其中。如银如镜的水面,将我们一一倒映其中,陇中山地弥漫在风中的黄土尘埃在此清粼粼的水中一时间涤荡净尽。乔师傅介绍说,九甸峡大坝,是我国首次在高寒地区、高地震烈度、高陡边坡和深厚覆盖层基础条件下建设的百米级高砼面板堆石坝,整个坝体高133米、长323米,总库容9.43亿立方米。站在百米高的大坝之上,望着茫茫一片远处湛蓝近旁绿透心肺的库水,心中连连赞叹。
下午两点,工作人员缓缓启动取水处总闸,我们眼前的水面,虽然仍平静如镜,但距水面四十米处的一号隧洞口,一股洪流正以万马奔腾之势,向北方旱塬奔去……
梦想之水,喜庆之水,希望之水,滔滔汩汩,奔向旱塬。我们乘车返回,一路默默祝愿:引洮工程全线通水顺利!晚上六点,又到内官水厂,夜幕降临,但水厂仍灯火通明,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做着各种接水的准备工作。
晚上,做了一夜引洮梦。
凌晨六点,乘车赶往内官水厂,七点洮河水就要到达。
天还没亮透,红彤彤的霞光染红了东方天际。9号隧道口人头攒动,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人群中还有从各地特意赶来的老引洮人员。老人们胡须斑白,苍老的脸上洋溢着按耐不住的喜庆和激动,泪花闪闪。
晨七时许,一股白色水流,腾起水花,奔涌而来,隧道口鞭炮齐鸣,欢声四起,人们纷纷鼓掌欢呼,尽情呐喊。
在人们的一片欢呼中,我舀起一瓢洮河水,我要将这盼了半个世纪甘甜清冽的洮河水送给我的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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