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当油漆工段的“临时代理工段长”
○张浩明
老雷两口子都是漆匠，但婆娘是正式工，正式倒正式了，手艺却比丈夫差一大截。雷漆匠虽是个临时工，但这招牌也不烂，是个五级油漆工。他漆家具，修补机床的脱漆，特别是腻子刮得好，经他漆整过的机床就像新的一样。还有胶片漆生漆喷漆烤漆，他做的活儿样样漂亮。
他这婆娘，也是去一家工厂打临时工认识并娶回家的。那时婆娘还是一年轻女子，普招进厂干漆工。一次工厂要油漆一批办公桌椅，颜色的要求定为偷油婆色。所谓偷油婆色，是老成都民间对漆色的一种比喻，即黄中带棕，油光亮锃，如那偷油婆（蟑螂）翅膀的天然颜色。可女漆工漆出的颜色，厂里众人都说“像狗吐出来的一样！”无奈之下，厂里通过关系请来雷漆匠，并先说好是五级师傅的价钱。雷漆匠一来，活路出在手上，他漆出的办公桌椅全是标准的偷油婆色，滑润油亮，光可鉴人，漆色有丰满的质感，手一摸如触锦缎。干活的日子女漆工也芳心初露，雷漆匠久跑江湖不缺色胆，对女徒弟言语轻佻，在油漆间内动手动脚，弄得女徒弟扇了他一耳刮子。雷漆匠连声说好，并反读出这一耳刮子恰是她难得的美意。三个月后他们正式结婚。
那年月油漆工吃甲级劳保，每月有两斤黄豆两斤白糖一斤清油，一家人副食倒也充足。雷漆匠虽是临时工，但凭着江湖名声，也不愁无活儿干，收入也比婆娘高。但婆娘时时为他的临时工身份耿耿于怀，常常唠叨要弄个正式的，日子久了有个组织好依靠。这年夏天机会来了，婆娘工作的厂家由于拖车车箱业务扩展，油漆工作量增大，缺少技术骨干，想招个正式油漆工，在车间下成立一个油漆工段。厂里头儿找到他婆娘，说厂劳资部门有一职工转正的指标，想招个正式的油漆工，因他丈夫在厂里干过，有好技术好名声，故问她丈夫愿不愿干。婆娘一听千恩万谢连说“要干要干！”第二天雷漆匠夫妇来到厂劳资科，等正式开谈时，厂里开出的条件是，根椐上级有关的指示精神，临时工转正须降两级！雷漆匠一听大喊，“我这手艺怎能和婆娘一样哦！五级技工拿三级工的钱，不干不干！”可劳资科头儿却说，你临时转为正式，有工龄了，今后退休福利多呀！雷漆匠仍大喊不止“不干不干！”可婆娘却说“要干要干，不干不行！”两口子立马在办公室吵得天翻地覆。劳资科头儿却说，你们别吵了，回家考虑，七天后回话，不行我们另请他人！
回家后夫妻仍一场混战，婆娘不依不饶，一哭二闹三上吊，扬言不同意转正就“拉豁”(离婚之意)。婆娘闹过又软索套猛虎，先好酒好菜地侍候，后来又是一副柔情似水的媚相。最后夫妻商议出一个条件，转正降了两级他们认了，但老雷要当油漆工段的工段长！这个要求由厂长亲自回话，厂长说工段长的正式任命须此人是党员，你可先干着挣个好表现，积极向党组织靠拢，写入党申请书，接受党的考验……雷漆匠听罢只好沉默。殊不知厂长随后说，现在可以叫你当油漆工段的“临时代理工段长！”哈哈哈，厂长和漆匠夫妇都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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