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的地名志 唐广申
县区的民政局有地名办,政府部门每隔几年还要编写一套《地名志》,可见地名在人们的生产和生活中的地位很重要。想想也是,地如人,名不正则言不顺。如果没有地名,或是地名混乱,我们的生活还不乱了套?
对于一个村庄,这地方与那地方,或者这块地与那块地想要说得清,这就靠村里人约定俗成的地名了。虽然离开老家已经几十年,村子里每个地方的名字,我还是一清二楚的。回老家时,如果爹或哥正巧下了地,娘说一声:“你爹在东河南锄草呢”。或者“你哥去西洼里浇麦了”。我立马就能找了去。
我们村子不大,三四百户人家,一条公路东西向穿过,东西南三面环河,四周都有村里的地。所以,要说清楚村里的每一个地方,还能让听的人一听就能对上号,其实也是很复杂的。前院后院,村东村西,这些简单些的地名不说,单是确切而实在的一些地名,就不下百八十个吧。
村子里边,按照那条东西向的公路能分成前街、后街。按照村里的一条南北向宽街,又分成东头的、西头的。大集体时还形成了一队的、二队的,一共五个队,每个生产队的人都大致住在一个片。
村里四周的土地就以家为中心,大致叫做家东、家西、家南、家北。邻居间说声“俺上家西耪地去”,或者“俺看你家南地里的花生该刨了”,相互间就知道是哪里。至于东河的东边叫河东,西河的西边叫河西,南河的南边叫东河南、西河南,还有东石片、黑石片,南山、双山、山西头什么的,更有大南沟、小南沟、大西沟、北窑、王家林、卢家林、杜家林之类的,就能明确到哪块地或哪几块地了。
每个地名都有每个地名的来历,每块土地也有每块土地上的故事。比如东石片,就在村子的东南部,是几大块凸出地面的相对较平的石片连成的,大约有一亩多地。虽然有几块被石匠取石打去了厚厚的一大层,但又形成了低矮些的新石片。东石片,是我们前街人晒粮食的好地方。
小时候,每到麦忙或秋收时节,东石片就呈献出一派繁忙的景象。各家各户你家占一块,他家占一片,摊晒起麦子、棒子粒,或者花生、地瓜干。有的在边角旮旯里搭了草屋,有的竖起运粮用的独轮车或木板车,就势扯上块塑料布,或者装粮用的麻袋、布口袋,这里就是我们看粮的小孩子们的天堂了。
我们在一小块荫凉下随着太阳转,白天石板被晒得直烫脚,荫凉下也是热气腾腾的。我们的塑料凉鞋软软的扔在一边,隔上一段时间,就赤着脚在摊晒的麦子之类的东西上,用手或竹耙翻动一遍,脚烫得很疼,汗湿了背心。忙活完了,赶紧跑到荫凉下,灌上几口用五分钱几粒的糖精泡成的水水。打闹一阵,趴到摊在石板的作业本上写几张字。用硬石尖在石片上画上几个横横竖竖的方格子,玩会儿跳粪坑。就着地瓜煎饼,吃过了用搪瓷缸子盛着的土豆条,或是炖土豆块。日头渐渐偏西了,又各自一边张望着、期盼着自家的大人快些来,一边就小心翼翼地堆麦子,一粒粒地拣拾着滚到边上的麦粒儿。
石片上晒粮食,最怕的就是下雨。本来晌晴着的天,忽而一片黑云彩,还正犹豫着堆不堆刚刚摊晒开的粮食,几滴雨滴砸下来,可就慌了晒粮人家的手脚了。石片上看粮的小孩子连手带脚地堆起了粮,在别的坡里地里干活的大人们,急慌慌地往石片跑。石片是一漫坡的,坑坑洼洼的不平整,木锨、簸箕、条帚之类的工具用不上,只能用手一点点地往中间堆。忙不迭的,一阵雨就给冲到石片边沿的泥里沟里了。收粮晒粮,家家都细心地收听着广播匣子里的天气预报,时时准备着下雨天。
每个地块上都有每个地块上层出不穷的故事。西洼的棒子地里,谁谁的媳妇和谁搞流氓;东岭上的哪个沟沿上,埋过刘家没成人的小孩子;小南沟里谁见过镢把般粗的红花蛇,大南坑里谁见过锅盖大的大老鳖,等等。这些或真或假的事,既是大人们在歇晌乘凉,或串门拉呱时的闲话儿,也是我们小孩子猎奇吓人的话茬子。
这就是我们村的地名志,我想每个村都会大体相似吧。就像每户人家的小孩子,三娃、四妮的总得有个名号儿。要不,只说谁谁谁,或哪里哪里的,怕是谁也说不清,也没人能听懂。本版摄影成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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