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维汉 理 发
幼年时,记得我每次理发都固定去夏家什字西南角的理发铺,理发师张师个子高大,做活精细。那时还用的是手工推子,速度很慢,偶尔还夹头发,过了几年改用电推子,效率才提高了。五岁以前,我后脑勺靠近脖子处曾留下一撮头发不推去,称气死毛,据说留此若娃娃气死后就不会叫不醒了。再长大,留过分头、一边倒,也理过板寸游泳头。后来张师的店不开了,便又去光顾东夏家什字公共水站对面的一家合作理发店。里面有三张椅子,常常排队。每年“二月二龙抬头”时家人都会催促我去理发,据说在这一天理发能够带来一年的好运。老皇历的每日宜忌中便有“理发”这一项,此处的理发却专指初生婴儿的剃头或削发出家的程序,据说一年中的理发黄道吉日仅有26天。后来家对面的菜坑岸1号门前老椿树下,有位老人摆摊理发,我便就近到这里理。老人胖胖的,湖南口音,见人总笑眯眯的,常穿一条大号军裤,后来听人说,他曾经是国民党旧军官,我便害怕,担心“阶级敌人”有一天用剃刀扎在我头上,自己吓自己,就不敢去这儿理发了。
十岁时,在电影院看过上海天马制片厂拍摄的由王丹凤主演的喜剧影片《女理发师》,看到普通理发师形象搬上银幕,感到十分新鲜。记得有一年去一座古朴的小镇旅游,看见街头有旧式理发担子,一边是一个小坐柜,上边能坐人,下边有多层放理发工具的小抽屉;另一边是一个小炭火炉,上边放着铜盆和水,洗头的时候随时有热水。一名剃头匠正慢悠悠给一个老年顾客剃头,从眼前的一套装备才明白了总听人说的“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原始出处。理发刮脸完,剃头匠还给顾客捶背、松骨、扳筋、按头、掏耳、剪鼻毛,整得顾客非常受用。
参加工作后,由于离钟楼近,曾去过大上海美发厅理发。那里楼上楼下几十张理发椅、几十位技师一字排开,灯明镜亮,很有气势。后来就不去了,是因为自己这几根头发很不值得去条件这么好的名店打理。悲催的是这么多技师忙活一月产生的利润,却远不如出租店堂的房租收入多。后来大上海美发厅就被一家金店取而代之。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前后,美发店增加了不少,但为男士服务的理发店越来越少。有一次硬着头皮走进一家新潮理发店理发,技师不用电推子,进门便洗头,然后左手拿梳,右手拿剪噼里啪啦一通削剪就完事了,一摸头感觉像没理一样。此后还是到僻街小巷去找传统理发铺。在光明巷和马厂子,多年来一直保留有传统理发店,比起时髦美发店他们的设备像陈旧的出土文物,但手艺却是货真价实,我很喜欢在这样的旧式理发铺度过的时光,令人总感到有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怀旧情结。
五十岁以后头发日渐稀少,开始还用一绺一绺长发遮盖头顶,后来干脆推成光头,一了百了。起初有人见了议论,久而久之就见怪不怪了。有一段,单位关心职工理发难,新辟了理发室,业务也精,就是排队时间长。有一次意外发现含光门外有穿白大褂的理发摊,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就去理了,不排队,不洗头,理短完事,几元搞定,便光顾多次。后来搬家远离含光门,再去不便,住处附近又无理发店,女儿便网购了电推子。妻子和女儿都给我理过发。有一次电推子坏了,女儿竟用剃须刀完成了我的理发。每月自理,连家门都不出了。从此“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再也不用为“头等大事”费神纠结了。转了很大一个圈,又回到了起点。人生的曲折真是难以琢磨。
新闻推荐
王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