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曾回头
王珉
如果不是落雨，我势必无法注意到这样一个细节。
它源于最近的某次分别，母亲心切地说：“带上雨伞吧，外面在下雨呢！”母亲总会站在门外看着我，倏忽，一抹阳光打在她的发梢，鬓角闪出一根白发。不敢确信，凑到她的脸庞仔细分辨。亮光中，那刺眼的白像一根银针，触动我的每一根神经，它竟比黑发更显硬朗光泽。轻轻地撩起母亲的黑发，想帮她把白发拔下。拔完放在掌心，翻来覆去抚触这根银丝，往昔的记忆逐渐明晰。
犹记得12年前，父亲去世后，母亲变得郁郁寡欢。她唯一生存下去的动力是我，因为我是父亲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她时常坐在沙发上，冥神静思，低着头让我帮她拔去头上的白发。我总会靠着母亲，慢慢拨弄那浓密的秀发，全神贯注地在这片“黑森林”里搜索。随着岁月的流逝，从偶然发现的一根到慢慢增多，看到之后，就会小心翼翼地拔下来放在她的手中，母亲会在白发上打上结，说打结以后就不会再长。但是，她一个人又主内又主外，独自撑起家庭的重担，头上的白发终究还是多了起来，她也不再让我帮她拔，那片青丝也在岁月的冲刷下，成片成片地被染白。如今，我会帮她染发，但她的发质已不再如年轻时那般乌黑亮丽了。
如今的我，慢慢地步入人生的正轨，在电视台上班，有一份在旁人看来体面、稳定的工作。但是，往事却惊人般相似。每当我在离开家门时，母亲会一直目送我。作为儿女，我在离家的时候，接受她的注目礼，似乎是理所当然，甚至于我从不曾回头，看过她一眼，发现那鬓角的白发。
自此之后，我刻意在离开时，回头望上一眼。果然，她站在门外一直看我，每每仔细端详她的白发，发觉更多了。母亲对我付出的一切，小时候我没能完全明了。直到现在，看着她伫立在阳光下白发撩人，目送我离去，眼泪不自觉地流下。刹那间，我的心有一种酸楚感，但同时却又很温暖。母亲牵挂着我，自己却对她付出太少，太少……
曾听朋友说，头上的第一根白发是爱的牵挂，它沉淀着往昔的情愫，积聚着爱的厚重。正如那首《最浪漫的事》所唱：“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如果老去，那满头的白发还能被爱珍藏，那布满皱纹的脸颊，还能洋溢着爱的微笑和光芒。那么，我们又何必为这一丝银发恐慌？在来去匆匆的时光中，即使有那么多梦还来不及织，即便心有不甘反复挣扎。
母亲的一根白发闪现眼前，我才惊觉，原来终究逃不过岁月无声的追赶，一晃23年的成长光阴已从指缝间溜走。她的白发表露岁月流逝的痕迹，我只能好好珍惜和她在一起的光阴，像父亲一样呵护她、照顾她，学会坦然地面对人生的轮回，学会珍重身边的每一份感情。
（摘自《深圳特区报》2018年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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