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批】 冷静的浪漫派:龚曙光的“爱情”
日子疯长》作者:龚曙光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欧阳烈丹
散文集《日子疯长》是一本很有使命感的书。写给故乡,该如何用情,才不算轻薄,作者龚曙光应该思考了很久。
书里的爱情也是郑重其事的,谈得自敛,就像坐在桌旁平静地跟你讲几段往事。
男作家通常写不好爱情,更不像他这么写爱情。美丽能歌善舞的母亲,遇到体弱多病的父亲,下面该写父亲如何钟情于母亲吧?他偏不。他写父亲的盘算:父亲娶了一位善良美丽的妻子,退掉了乡下的婚约,有了一种书乐相伴的安定生活,免去了白天学校上课、晚上乡下种田的半边户的奔波劳顿。这算爱情吗?一个现实的、爱盘算的男人,却可以为了爱人放弃进步放弃升职,还能说出这样撞击人心的情话:“她是你娘,但她是我老婆。老婆娶进屋,一辈子都归我管。管吃管穿归我,管生管死也归我!”多么动人,一个孱弱的男人,对爱情,对生活,却有一份自己的坚韧。在他的笔下,父母都是具有双重性格的。父亲是爱盘算的,又是诗意的。母亲是内敛的,又是肆意的。他写父亲病愈回家,母亲竟扑上来,一把抱住父亲号啕大哭:“你死不得呵!死不得呵!我一世都不能离开你!”平时文静的母亲,情绪突然迸发。人生在等待什么?不过就是这样的生死相依。这是男人龚曙光的浪漫。龚曙光说,再虚的日子,过起来也就实了。生活就是父母的爱情宣言。在龚曙光这里,生活已经具有精神层面的意义,变得高贵起来,所谓“活成了诗”。这是他务必要达到的文学高度,也是审美高度。当然,这样写作要冒一点点险,容易带着文人的肤浅。他剥开生活的纹理,一点点展现隐匿在生活中的诗意,最终抵达了他想要的思想高度。
书写父母的爱情,作者一直在探索边界。他尝试着逼问父母亲深层的心事。在父母之间,自然也有欢喜,更有伤痕累累和出生入死。那个冷雨夜,父亲抛妻弃子逃到了湖北。这个细节,作者两次提到,可能也是年少时的一个心结,不过现在已经释然,有意无意地在为父亲辩护。有九条命的父亲,不应该就是这样吗?身世乱如云,哪是当代人用道德框架可以随意定论。
倔强的生存意志是龚曙光理解父母亲的一种哲学框架。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这就是龚曙光用爱情注解的时代。母亲就像皑皑的白雪,父亲就像黝黑的嶙石。唯有相守相伴,才能走过一生,这是他们的天数。生命悲凉,因为这些爱的邀约,而变得美好而值得留恋。人世间也照射着作者的价值观,是文学与自我的双重叙述。
没有乱世离歌,父母的爱情就如舒婷眼中望雨的心情,无论手上忙着什么,心总是慌慌地倾听着窗外。活着,然后活着至上。女性对作者生活的影响似乎更大,他对女性充满了敬畏。母亲说嫁给父亲是为了进步,现在看起来有些荒诞。但这就是母亲的爱情,既现实又纯洁,爱情和义利并不违和。母亲、三婶、大姑,她们吃尽了苦头,却始终有情有美,把普通人的现实与深邃的生活哲学,糅合在一起,沉默地跻身于昏暗的时空里,过着鲜活的日子。日子疯长,就是生命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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